但正是她在县城这段不好的经历,谢家免去税务,朱家却从来没有免去税务,也没有任何官员前来探望。
郑朗听到后,立即重视起来,派衙役打听一下,然后唏嘘不止。
与谢家一样,赐钱百贯,绢百匹,勒石作赋,不过换成了《义嫂赋》。同样要画图,这些都是平凡的人物,平凡的事迹,却比英雄事迹更感动人。自己利用了德化全州,图递到京城后,就不知道朝中诸大佬会不会利用了。
见到朱家长嫂,才四十几岁,大约劳累过度,头上出现斑斑白发,崔娴与江杏儿、四儿一起弯下腰深施一礼,道:“见过义嫂。”
当年她卖笑谋生,应有一些姿色的,如今却是这副样子。
在这副看似卑贱的身躯下,隐藏多么高贵的人性光辉!崔娴一直动着小心思眼,此刻看到朱家长嫂的老态,终于被感动了。
“你们折杀了我……”当年很能吵的一个女人,却被这派场吓着,一个状元的妻子,两个状元的小妾,向自己深施大礼,自己敢受么?
“这是你应当得的,岂说我们是晚辈,过二十年三十年后,我们还要向你行一个大礼,只是对你来说,来得太迟,未免不公正……”郑朗道。
他话音一了,朱家上下十几口人哭得象泪人一样。
从朱家走出来,吕公著轻声说道:“郑大夫,我心里好堵。”
“不是堵,是感动,象这样高贵而又卑微的小人物太多太多,我仅从中间选了三个,这才是人性的希望。”
不以为只有士大夫才有人格,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人格,人性尊严,人性亮点。
岂止是德化,对自己几个学生来说,也是一场心灵的洗涤。
重新上船,换了一个地方。
刚才看到的是孝,是悌,这一回看到的是仁。
因此这次赋文换成了《善人赋》。
是陆家庄的一个二等富户陆宁,遭遇也不大公平。
一家人很老实,心善,经常做好事,修路铺桥,有时候拿钱出来赡养孤儿寡母,家中有两百多亩的地,租了一些地给佃农,心善的结果,租子经常讨要不到。
陆家只是笑笑,很象大娘娘,但比郑朗大娘做得更彻底,因为老实,让县里面定为二等富户,怎么可能是二等呢,三等都勉强了。税重,心又善,只好自己努力劳动。然而历任当涂县的县令就象没有看到一样。
总要征税的,又不是日子过不过去,征得多自己政绩才多,越是这样的老实人家,才越要征税。于是逼得夫妻二人带着儿子不得不下田劳动,还要应付差役。
是听陆家儿子的一个衙前朋友对郑朗提及,郑朗派人问了一下,果然如此,才将这个人发掘出来。
看着碑文,陆宁立即谢绝,道:“郑知州,小的不敢哪。”
朱谢二家不知道,可陆宁是一个主户,多少见过一些世面,郑朗的赋碑一出,有可能以后无数学子过来看,陆续对自己赞扬,甚至有可能留名于史册。岂止是画像给皇帝看一看那么简单,哪里敢受之!
“为什么不敢,是你平时做好事,得到的回报,来,带我去看看你修的桥。”
陆宁惭愧不安的带着郑朗来到一条小河边,就着河架了一座石拱桥,正是这座石拱桥,河两边的各村庄得以顺利来往。郑朗道:“这才是善事。前些天我去了一趟临江寺,听闻有人一捐就是几百亩的地。释家真义是空是了,临江寺的香火足以让僧侣们衣食无忧,为何要得那么多的良田?每多一份良田,贫困百姓人家就少了一份生机,何来佛家普渡众生之说。若是业报,这才是真正坠了业障、魔障。”
提及临江寺,一个个不敢作声。
郑朗又道:“只有陆大郎才是真正的做善事,渡来世。不是渡来世业报,今天让我听闻你做的好事,就是现世报。”
“小的那敢有这份妄想。”
“你不是刻意去做,才是真心,才有善报到来。”
说着往回走。司马光忽然道:“郑大夫,我更清楚郑大夫所说的中庸之道了,就象我们才来太平州,看到一些事,让我觉得很迷茫,很灰暗。今天却看到这么多亮点。果然是有阴有阳,有善有恶。”
“本来如此。并且我也有其他用意,因为困于外敌,优柔百官,朝廷渴望财富,自上到下,对财富对谋利不排斥。这也无什么非议,夫子也没有反对谋财。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然而谋利多会忘义,在这种背景下,更要重视德化,与时俱进也。”
忽然眼睛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