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雨村进京后,首先就向贾政打听了消息,知道顾明和荣国府素无来往。
顾明想了想,道:“他们家在京城里只比王府低一等罢了,我也常听其名,你若是觉得好,改日休沐,就替我引见,我能帮衬政老爷一把也未可知。”
贾雨村笑着应是,心里却想着替他们引见后自己能得到的好处。
林如海的功夫愈加精深了,隐约听到几句,暗暗不屑,别看贾雨村此时和贾政来往密切,前世亦是如此,为了奉承贾赦,拿了石呆子,将扇子作官价送给贾赦,偏生那石呆子没死,后来亦伸了冤,便成了贾赦一罪。而贾雨村此时却是翻脸不认人,不说是他自作主张,只说是得了贾赦的命令,因此贾赦的罪名又多了一条。
少时,苏黎走过来,见状,道:“一丘之貉罢了,你瞧什么?”苏黎不管朝堂事,看人倒越发清楚明白,本和林如海交好,如何不知顾明为人,今见贾雨村和顾明相谈甚欢,又想起听林如海说过的甄家旧事,知贾雨村本性,心下厌恶非凡。
林如海微微一笑,幸而苏黎虽然孤高,却也知事,声音只他二人听到。他看了苏黎一眼,见他满脸喜色,不若往时那般云淡风轻,不禁问道:“有什么喜事?”
苏黎笑道:“是有喜事,等等再告诉你。”
妙玉昨日查出来有孕,消息送到苏家,苏黎夫妇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晚间商议着让苏太太白天过去看她,又挑了许多保胎的补品药材等等,若不是苏黎今日得上朝,也和苏太太一起过去了。只是妙玉坐胎不过两个月,所以暂不声张。
林如海不知根由,道:“那我就静候了。”
一语未了,看到俞恒进来,苏黎笑道:“俞公爷从庶吉士升为工部营缮郎了?”
林如海点头道:“圣上要重用他,自然要给他实缺。这算什么?不出我所料的话,这营缮郎也是做不长久的,早晚还得往上升迁。”不巧的是,贾政也在工部,依旧是员外郎,而营缮郎,其实就是营缮司郎中,恰是贾政之上峰。
俞恒见到林如海,立即过来问好。
林如海微微颔首,嘱咐道:“等下了朝,等我一起回去。”
俞恒笑应。他和黛玉一个月后便要过小定了,心里期盼不已,常思不知黛玉已长成何等模样气度,若非俞老太太身体欠安,他在床前侍奉,早就几次登门了。饶是这般,俞恒也预备了好些东西,正打算借林睿之手送去。
俞恒封爵,乃是超品,兼他得长庆帝器重,故****上朝,今升为工部营缮司郎中,少不得去工部一趟,乍然见到他,贾政又羞又愧。
俞恒见过工部上下官员人等,目光并未逗留在贾政身上。事已了,再计较,便不好了。
下班回到家,贾政不觉想起俞恒,暗暗钦羡,立时叫来宝玉训斥了一顿,道:“我见你已大好了,既如此,依旧好生上学读书。”
宝玉顿觉身上处处生疼,如同老鼠见了猫儿似的,一声儿不敢出。
可巧王夫人才拿了元春的嫁妆单子来给贾政看,听闻此语,忙劝道:“宝玉生得单弱,他哥哥已经那样了,老爷还逼迫他什么?上进固然是好,只是别再打他了,到那时,不但我和老太太心疼,就是老爷,难道就不心疼了?”
宝玉也恭恭敬敬地道:“回老爷太太,这几日身上正不好呢。”
贾政听了这话,更是恼怒,冷笑道:“你哪一日是好的?一说读书二字,你便装病,已经几次了?老太太纵容你,我却不能!你瞧瞧别人家,在你这个年纪早就扬名了,偏你连四书五经都没学完,站在我跟前,几乎脏了我的地!你不必再如此,我不来打你,日后你做不好文章,便罚你多抄书,想来老太太知道了,也不会再怪我!”
王夫人听他说不打宝玉,微微放下心来。如今没了贾珠,她也盼着宝玉出息,不然不会看重时常劝谏宝玉读书上进的宝钗,便是元春,也说宝钗能做得贤妻。
想到贾赦家离京那一日害得薛姨妈母女不得不说离开,王夫人一阵愤恨,薛家住在府上又不曾碍他们东院的事儿,何必让贾芾来说那些话,羞得薛姨妈好几日都不肯过来,只说没脸,自己劝了几次,又再三挽留,方略好些。
宝玉却是苦不堪言,但见贾政十分严肃,只得唯唯诺诺地应了。
贾政喝道:“还不退下去预备笔墨书籍,留在这里作甚?”
宝玉连忙告退,走出房间,金钏儿和绣凤绣鸾等在廊下顽耍,见他神色颓废,金钏儿笑道:“这又是怎么了?莫不是挨了老爷的训斥?我瞧你竟是老老实实读几本书,将来博个功名富贵,老爷便不来训斥你了。”
说完,又笑说:“我嘴上才擦了香浸胭脂,你可吃不吃?”
绣凤推她一把,道:“你也太轻浮了些,让宝玉快些回去罢,免得老太太担忧。还有袭人,将来是跟宝玉过一辈子的,你这样,不是徒惹忌讳?叫人知道,仔细你的皮!”
宝玉扮了个鬼脸,一溜烟地走了。
却说王夫人等宝玉出去,将嫁妆单子给贾政看,道:“老爷看看,可还要添什么?”
贾政皱眉道:“我不善此道,你做主便是,既是八月,你得仔细料理。元丫头福分大,做了王妃,咱们家万万不可让人挑出不是来,体体面面地送嫁才好。”
王夫人点头道:“老爷放心,我早有打算,元丫头的嫁妆也都齐备了,就在这里。”世家小姐的嫁妆都是从出生后攒起,元春亦然,但只攒了十来年,因送元春进宫,便没再给她预备,谁承想竟出了宫,便从公中库房中挑了许多好东西陪嫁,又有压箱银子五万两。
贾政道:“这便好。”
王夫人犹豫了片刻,道:“那日芾哥儿说话不中听,姨太太要回去,我想着他们房舍没收拾好,蟠儿无人教导恐生事,便又留下来了。”
贾政不以为然,道:“理当如此。”
王夫人放下心来,笑道:“八月初三是老太太的生日,虽不是整寿,但是该预备的也都该预备起来,不能因元丫头出阁就忘记了。八月里好些喜事呢,一桩接着一桩,怕是府里那一点子银钱不够,我想着先将用不着的金银铜锡大家伙当出去,等年下有了进项再赎出来,老爷看如何?这一年不如一年,大老爷又运走那么些,再不如此,一家子都饿死了。”
提起贾赦,贾政立时想到他说的话来,早对王夫人起了疑心,但是细问时,王夫人便哭诉说什么都不曾做,必是贾赦冤枉她云云。贾政道:“府里几时到这样的地步了?竟典当起东西来,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