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碍!”神君咬牙,回答道。
嗅到那香甜的血气,自秦淮河中爬出的水鬼愈来愈多,它们如饥民般袭来,仿若击电奔星。神君咬破了手腕,将血洒向四方,欲将水鬼引向别处,可仅有一二只水鬼迟疑驻足,其余的皆眼放绿光,向他凶狠扑来。
神君见势不妙,抱着小蛇撒腿就跑。一只水鬼狂吼着张臂袭来,小蛇像电一般自神君怀中蹿出,狠狠咬住它面颊,口齿不清地叫道:
“我咬住它啦,趁现在快跑罢,神君大人!”
“别胡来!”神君兀然变色,喝道。
“我没胡来,我是顶天立地的烛阴,区区一只水鬼……”小蛇话还未说完,却忽觉自己尾巴被用力揪扯住。水鬼血口大张,用力嚼上了它。
剧痛像火焰一般烧起来,小蛇以为自己要像一张草纸般被撕成两半了。黑魆魆的影子愈来愈多,水鬼们接二连三地扑来,用手抓挠着它,想将它嚼碎吞入腹中。
可就在此时,一只手倏地探入水鬼群中,在无数钢牙利口里捉出了它。
百十张散着血气的利口霎时间咬上了那只挽救了小蛇性命的手臂,将其啃得骨肉森森。小蛇落入了一个熟稔的怀抱,它惊惶地举首望去,却见神君半身是血,气喘连连,抱着它撒足奔逃。温热的血水像雨一般垂落在它的脸上,神君面色如素纸般惨白,但他却勉力微笑着发问:
“没事罢?”
“我……我没事儿,但您……”
神君咬牙,忍着痛楚道,“我方才不是说了么……无碍!”
夜深山暝,钟声寥寥,他们攀上了摄山。黑黯的树林里,水鬼似飞鼠一般穿行。神君踩上石阶,洒了一路血迹,来到功德寺前。寺里平日无人值守,他闯过山门,踏进弥勒佛殿,香烟依然缭绕,火光像黑暗里的几滴血点。
水鬼闯入殿门,神君正恰爬到了供台上,他拾起几只盛牲血的瓷碗,将血泼到正凶猛袭来的水鬼面上。刹那间,从四周奔来几只水鬼,将那沾血的同胞扯裂吞吃。
神君爬到刷了金粉的佛像上,自佛手中抽下尖尖的伐折罗。他胡乱挥舞,竟也划伤了数只水鬼。但血愈流愈剧,鬼影越来越重,他渐而独力难支。
即便如此,他仍一手护着小蛇。他在流血,血浸透了衣衫,滑至红鳞之上,小蛇却在流泪,它嗫嚅着叫道:“神君大人,您丢下我罢。”
神君低头望了它一眼。
小蛇道:“您拿那金刚杵将我的肚皮划开罢。然后您就像丢泥巴一般,将我丢得愈远愈好,这样一来,水鬼就会来吃我……您就能溜之大吉……”
“我才不会这么做。”神君冷冷地否决它,“我可是天底下最厉害的神仙,哪儿需使这等下下策?”
水鬼如狼似虎而来,神君似雀如燕般飞逃。他的身影栖落在妙音天母像后,忽现于财宝天母像前。八椤柱绕了几遭,水鬼们终于逮住他腿脚。小蛇被神君猛地甩飞出去,滚落于殿阶下。
小蛇狼狈地爬上石阶,却见神君指尖墨迹游散,仅存的一点“形诸笔墨”的宝术发用,将他颈中缚魔链画长。祛邪的铁链绕在柱间,仿若蛛网。水鬼们如网中之蝶,皮肉被灼,正凄冽惨叫。
可小蛇却望见了可怖的一幕,一只水鬼五指尖锐如刀,扎透了神君胸膛。
“神君大人……神君大人!”小蛇只能徒劳地悲叫,它爬过去,想用力地咬那只水鬼,却被其一脚踢开。五脏六腑天翻地覆,它艰难地爬起,血与泪滑过面颊,被吞进肚里。它太弱了。
“滚开!别伤着神君大人!”小蛇一次又一次地爬上殿阶,却一次又一次地如同烂泥般被踹开。它含泪咬住水鬼骨瘦如柴的左足,却被狠狠碾在脚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