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点头,轻轻捏了捏语琴的手,“他挖湖,是乾隆二十二年的事;而两年后就是乾隆二十四年,正逢八旗女子选秀之年,皇上便选了庆藻,指给了永璇。”
语琴张了张嘴,眼中也是一亮,“是啊,以皇上睿智,如何能不懂他的心!只是彼时江南之事离不开他尹继善,皇上不能召他进京,这便选了他的女儿为皇子福晋,这也便是给了他一颗定心丸了!”
婉兮含笑垂首,“皇上他有时看似不言不语,可其实没有人比他更心细如发,最体人意。”
语琴便也“扑哧儿”一声笑了:“瞧你!都到我眼前儿来夸皇上了!”
婉兮忙抓住语琴的手,“姐姐”
语琴这才哼了声儿,“罢了罢了,总归你夸得对,我也同意,这便也没什么拈酸的了,心下只觉高兴就是。”
婉兮这才俏皮偏首而笑,“姐姐又瞧出什么来了?”
语琴轻啐一声儿,“便是那日亲眼目睹水手在御舟之上生事,我还尚且没能瞧出什么来;可是事到如今,我要是还看不出来,那我就当真别与你姐妹相称,更不敢再与你说话儿了。”
语琴说着也是无奈地笑,“唉,我这会子倒是可怜那安宁。他在江南也是经营三十年,资历绝不亚于尹继善。凭他,江南又有几人能算计得了他去?便是尹继善、陈宏谋、讬庸、庄有恭几个人捏在一块儿,都未必能撼动他多少。”
“可是啊,他兴许做梦都不敢想,有朝一日竟然是皇上亲自下场将他给算计了!”
婉兮早已忍俊不已,却还故意问,“姐姐缘何这样说?”
语琴有些懊恼,“你个小蹄子,这会子又来考我?那日在船上你不是点拨了我去,还说就看皇上怎么处置。若皇上是好问责高恒,那倒也罢了;可是若皇上不问责高恒,而是问了本不相干的人,那才有趣儿了呢?”
婉兮连忙摆手,慧黠地一退六二五,“没没没,我那日只是替高恒、高晋两兄弟担心来着。况且姐姐也知道,高晋与吉庆是儿女亲家,此时吉庆还在等着掉脑袋呢,我好歹也替他儿女怜惜着些儿罢了。”
语琴脸便越红,狠狠啐一声儿,“我真该撕你的嘴去,亏你还与我这么红口白牙,说得跟没事儿的人似的!”
婉兮忍着笑,故意从发鬓上抽出赤金的耳挖子就要去掏耳朵,“姐姐快与我解开这个闷儿吧,我已经掏干净耳朵了,正经是洗耳恭听!”
语琴忍不住了,当真上前伸开两手一左一右掐在婉兮嘴巴子上。
“我今儿便管不得你是不是贵妃娘娘,我这也要以下犯上了!”
婉兮大笑,抱住语琴,“姐姐说罢,叫我也再跟着欢喜一回。”
语琴只得叹气,伸指头点在婉兮脑门儿上,“那是皇上的御舟,岂是什么人都敢闹的?且不说只是个小小的水手,便是一品大员,你给他几个胆子去,看他敢不敢!”
“那些水手啊,都是蕞尔小民,便是平日见个县太爷,都不敢这么闹的;更何况这是皇上啊!”
语琴瞟住婉兮,“那日闹的动静反而大,我又经你那句话点拨,回去越想越觉着说不通——想到最后,也唯有一个解释能成立,那两个水手之所以敢胆大到在御舟上生事,我倒怕那个在背后给他们出主意、撑腰的,不会是旁人,而唯有可能是皇上他自己!”
“要不是皇上自己,而是换了任何一个大臣,别说两个水手脑袋随时没了,便是那大臣自己也没跑儿。谁能傻成那样儿,还去怂恿两个水手在皇上的御舟上那么闹啊!”
婉兮听到这里,已是笑倒在语琴肩上。
半晌才软软伏在语琴耳边,含笑道,“如今皇上也都已经难逃姐姐法眼了。姐姐猜,这会子皇上耳朵烧不烧得慌?”
语琴轻哼一声儿,自也笑了,“反正这会子念叨皇上的,又不止咱们两个。你真当忻嫔和安宁是傻的呀,便是当时还没想明白,这都几天过来了,还能寻思不过味儿来?”
婉兮按着语琴的肩头,缓缓抬眸。
“所谓小惩大诫,皇上已是点到而止,就是不知道忻嫔和安宁明不明白皇上的心思。若是两人这会子知道收敛,那他们自还给自己留下转圜的余地;可若都到此时了还要一意孤行,我这会子都已经忍不住要为他们两个悬心去了。”
语琴眼睛自是一亮,“你快与我说说,皇上还能如何收拾他们两个?”
“哪儿还用皇上再亲自出手?”婉兮妙目流光,凝注语琴,“身为人臣,哪个不是最善察言观色?更何况这些江南的官员,更个个儿都被江南的山水养成人精儿了。只需这点子风吹草动,自然有人善体圣意,闻风而动!”
“到时候儿便是大臣们弹劾的折子,都够将安宁这些年在江南的老底一层一层全都揭开了!皇上哪里还用亲自动手,只需循着大臣们的奏报,该查的查,该罚的罚,这安宁的大麻烦就已经到了!”
“至于忻嫔,”婉兮妙目轻转,“若是安宁倒了,她最大的倚仗就也没了。姐姐想,凭她一个深宫妇人,她到时候儿还能再干什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