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猎获的鹿与往年一样多,她也没有刻意将鹿肉只留给容嫔吃用去——她只是,胃口不甚壮罢了。此时九月正是秋燥,吃多了肉食,她总觉胃口堵着,仿佛有些食火。
婉兮便笑,“你可将心放在肚子里。我与你从小饮食习惯不同,我本来吃肉就少,进了围场以来,每日肉食有些多,这便克化不动了。你若能克化,便多用几口,我便是看着你用,我也跟着欢畅不是?”
容嫔颇觉有理,这便也没再问。婉兮自己更是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九月初九日,正逢婉兮千秋,皇帝特地在这一日,于张三营行宫,赐宴随行的蒙古王公台吉。
赐宴之时,自有奏乐、扑斗助兴。除了满人和蒙古的传统马技、撂跤等之外,皇帝特地在这一日召进回人绳伎、斗羊等,叫容嫔一并跟着欢喜了一场。
到此,婉兮心下有数,她那日与皇上所说的真正大功臣:刘统勋和阿窅二人,皇上已经不着痕迹地全都给了赏了。
婉兮自是比自己得了赏赐还欢喜。尤其在今年西北乌什刚平定,朝野上下对回部尚且有些疑虑之时,皇上这般特地叫回人表演,已是表明了皇上对回部的态度——这就更不是对她小我的恩赏,而是用心在社稷了。
这一日婉兮原本高兴,可是不知怎地,偏偏胃口越发不好。
没用多少膳食,这便腹内莫名翻涌起来,不得不忍着奔回自己的帐中,扶着铜鎏金的唾盂,已是吐了个地覆天翻。
皇帝顾不上外头的赐宴,自己亲自过来握住婉兮的手腕。归云舢也急忙奉诏而至。
皇帝与归云舢两人都为婉兮诊过脉,两人四眸一对,竟都笑了。
今日本是婉兮自己的生辰,又是赐宴蒙古王公之时,婉兮这般没有胃口,她自己实则颇有些不好意思。这便虚弱地跟皇帝请求,“要一碗酸奶来吧,通通胃口,兴许这阵子肉食有些多了。”
归云舢却没忍住,已是轻笑出声来。
皇帝瞪了归云舢一眼,叫归云舢先行退下。接下来已是伸臂一把抱住了婉兮。
“瞧你那傻样儿!你就不敢再去想些好事儿?”
婉兮这才惊住。
皇帝垂眸欣慰而笑,可是也还是一转眸子,便红了眼圈儿去。
“没错,没错!九儿啊,咱们又有孩子了!”
在刚刚失十六这悲伤的一年,时隔仅仅不满半年,婉兮就又有了孩子了!
这便如同乾隆二十五年,在连续失去那个没来得及下生的孩子,以及小鹿儿之后,同样是当年便有了小十五;而今年如出一辙,同样是在同一年里,便有新生的欢喜将失去孩子的悲恸,极快地弥补了过去。
这是上天眷顾九儿,九儿的这般运数,是后宫里其他的女人都不敢企及的。
婉兮自己也是欢喜得落下泪来,却不敢大做悲声,只伏在皇帝的怀里,放自己尽情地抽噎了出来。
太好了,太好了
虽说新来的孩子,不能够代替失去的孩子;可是在一个母亲的心里,也稍稍可以将这个新来的孩子,看做是曾经那孩子的转世重来不是?
“你快躺下,好好养着。”皇帝忙亲自伺候婉兮躺下,用自己的身子当枕头,仔细地替婉兮盖上被子。
玉蝉和翠鬟等听了,哪里还顾得上皇上在呢,这便都奔过来跪倒,个个儿都是掉了泪去。
皇帝也是吩咐高云从等,“去,快去将这好消息传给群臣,传给你庆妃主子她们去!”
语琴她们赶过来,帐外那边厢随驾的王公大臣们已是跪倒,山呼海啸。皇帝欢喜地将婉兮交给语琴她们,这便出外与大臣们同欢。
容嫔第一个忍不住笑出声儿来,“怨不得那些日子,皇贵妃娘娘将鹿肉都赐给我了呢!原来皇贵妃娘娘已经有了更好的宝贝去了!”
语琴更是欢喜不已,忍不住轻啐一声儿,“哎哟,瞅把皇上给能的,都五十五了,还这么壮!”
婉兮也是脸红,忙讨饶地推着语琴,“男子终归身强,皇上又是多年弓马,自是比旁人更强健去。反倒是我女子四十岁都是当人家祖母的年岁,我这却还要诞育孩儿,心下倒是有些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