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和顾锦言一起去了何可人那间水上餐厅。包间里,两个人坐在临窗的位子,湖面上有风吹进来,凉风习习。屋子里在放着歌,很低很低。男中音在唱着,“来年陌生的,是昨日最亲的某某。总好于那日没有遇过某某。”
两个人静静听着这歌,一时相顾无言。
“我……发小,收到请柬了。”沈君打破了沉默,她斟酌了一下,最后给周季尧定以“发小”的身份。
这请柬,自然是指何可人与迟宇新的。
顾锦言喝了一口凉白开,“嗯。也就两个多月的时间了。”他转过脸,看着外面波光粼粼的湖面,“她现在过得很好。更何况,对方是守了她十年的人。我也没什么不知足的了。”
沈君这些日子对迟宇新与何可人的事情,也了解了不少。对于何可人的选择,无可厚非。只是,她依旧心疼眼前这个男人。
难道就因为没有那么强大,就不配被爱不配去爱吗?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她给不了答案,也没有人给得了答案。
“嗯。你……不要太执着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以后的路还很长呢。”沈君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安慰的意思。
顾锦言看着她小心翼翼斟酌着语句的模样,却笑起来,“是啊,以后的路还很长呢。”
这一生,不过才过去了一小半。
这之后,等着自己的,还有漫长的时光。
可是,我再也不会遇见你。
再也不会有人同你一样,走进我的心底里。
那已经龟裂的心田之上,除了你的爱,不会再有其他甘霖。
何光耀在家这些日子,除了吃止痛药,停止了一切治疗。家里的房产都改成了李云沁与何昕言的名字。他甚至已将身后事都交代了。
这些日子,何家一直笼罩在阴云密布之中。
何昕言的眼睛总是红红的。
顾锦言早上洗过澡,便待在书房里看书。沈君从医院开的药,都放在车子的后备箱里,压根没拿回来。
说是看书,其实压根也看不进去。他的精力越来越差,晚上没办法入睡,只能依靠助眠的药物。
帮佣在洗衣服时,从顾锦言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张折成方块的纸,便随手放在了桌子上。何光耀见着了,随手拿起来看了看。他隐约看到顾锦言的名字。一时有些疑惑,便将那张纸铺平了,看着上面的字。
只是,只一眼,他便怔在了那里。
血液好像在倒流似的,脑袋“嗡”地一声炸开来。
“我推你去园子里走走吧。”李云沁走过来,柔声细语地说。她穿着一件改良式旗袍,走路的模样,都妖娆而风情。
何光耀没应声,目光直直地盯着手中那张薄薄的纸。
李云沁一脸不解,走上前来,微微俯身,“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话音刚落下,何光耀已经抬起手,狠狠地扇了她两个耳光。
又快又准。空气响起清脆的两声。
李云沁被打得有些懵了,红了眼,再看向何光耀,才发现,他的脸已经近乎扭曲,眼睛里的杀气吓得她连连后退了两步。
何光耀将手中的体检单扔向李云沁。李云沁颤抖着接住,然后再看见内容时,已经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你听我解释……”
“你骗了我三十年!李云沁,你真是了不起啊!”何光耀颤颤巍巍从轮椅上站起来,拽住李云沁的头发,巴掌打向她的脸。
何昕言原本睡眼惺忪的下楼,见着这一幕,呆在那里。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跌跌撞撞冲下去,半途掉了一只拖鞋,她也顾不得,跑过去,拦在何光耀与李云之间,“爸!你这是做什么呀?”
话音落下,泪水已经夺眶而出。
她不想要这个家分崩离析,从此家不是家,亲人不是亲人。
何光耀的动作停了片刻,随后拨拉着何昕言,将她往边上推,“这是我和你妈妈的事情。你到边上去。”
“爸!我求求你,不要这个样子……”她站在中间,不肯让,死死拽着何光耀的手。
那一刻,何光耀忽然想起自己的大女儿。
他与尹芬离婚后,他没见她笑过,也没再见她哭过。
迟宇新那一句“人间失格”又在他的耳边反复响起。浪潮一样,一波一波涌上来。丧失为人的资格。
何光耀冷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听得人心里发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