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孝存独自一人矗立在院中,目光缓缓扫过这承载了他一生心血,浸透了书香墨韵的每一个角落。
古朴肃穆的主阁……
回廊下悬挂的历代先贤画像……
院中那棵虬枝盘结,见证过无数风雨的老槐树……
还有那片在夜风中摇曳着残叶的荷塘……
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仿佛烙印着他的气息,他的坚守,他的……道。
他解下腰间那枚温润沉重的儒家大印,小心翼翼地托在掌心。
丝丝缕缕的青色文运之气,如同拥有灵性般,自发地从印中逸散而出,温柔地萦绕着他苍老的身躯。
青光轻轻拂过,替他整理着鬓角略显凌乱的银丝,抚平了儒袍上细微的褶皱,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他深吸一口带着荷香与墨香的清冷空气,不再有丝毫迟疑,快步走入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的主阁之中。
他将这枚传承了百年,凝聚着无数先贤意志与气运的儒家大印,无比郑重地放入了一个由千年沉香木制成的青色木盒之中。
盒盖合拢的瞬间,仿佛隔绝了一个时代。
“老伙计,委屈你先在此安眠。”他对着木盒低语,声音带着无限的不舍与期许,“未来,会有人,一个比我更有魄力、更有野心、也更有能力的年轻人,重新将你拿起。”
“他,定能令我玄胤文脉浴火重生,彻底发扬光大!重现百家争鸣之盛世!”
“在此之前,就让我这残躯朽骨,为他踏平荆棘,铺就前路吧!”
三日光阴,转瞬即逝。
这三日,对萧嫣儿而言,漫长得如同三个世纪。
她不眠不休,如同不知疲倦的精魂,只在寅时初刻天地最纯净的时刻出动。
踏着晨露,穿梭在庭院花丛深处,小心翼翼地用玉碟承接每一片叶尖凝聚的第一滴露珠。
夜露太重不行,沾染尘埃的不要,她只要那最纯净的“无根水”。
指尖冻得通红麻木,双眼因极度缺乏睡眠而布满血丝,青黑的眼圈深陷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
但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少爷需要这个!
此刻,她正蹲在萧凌云的床头,用浸透了冰凉晨露的雪白丝绢,最后一次轻柔而虔诚地擦拭着他沉睡的容颜、脖颈、手臂……
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
做完这一切,她已近乎虚脱。
毫无血色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贪恋的温柔,轻轻地地戳了戳他冰凉的脸庞。
“少爷,”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却充满了最纯粹的喜悦和希望,“马上……马上你就可以醒过来了。嫣儿……等着你。”
说罢,她咬紧牙关,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沉睡的萧凌云背在自己瘦弱的后背上。
那身躯的重量几乎将她压垮,但她倔强地挺直了脊梁。
门外,早已安排好的马车静静等候。
车夫沉默地将二人接上马车。
车轮滚动,载着最后的希望,直奔城中心的文曲广场而去。
马车内,萧凌云双眸依旧紧闭,仿佛沉在无边的黑暗深渊。
然而,无人察觉,他那看似枯败沉寂的身体深处,一缕微弱得近乎幻觉的青色流光,极其隐晦地在他指间血管下倏忽闪过,快得如同错觉。
自登龙大考结束,那场惨烈的活祭之后,没有任何人发现,他那陷入死寂的躯壳之中,究竟在发生着何等惊天动地,颠覆常理的蜕变与重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