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厌指着墙上的灵鸟:“这样式,能说说来历吗?”
男子挠了挠头,眼里带着几分自豪:“说来话长。据说四百年前,有位公主曾在这里住过,她的心上人是位修仙者,走之前给她刻了只灵鸟。后来公主去世前,把木鸟传给了侍女,说若有天仙人回来,看到灵鸟就知道她在等。我们是那侍女的后人,这木鸟的样式就一代代传下来了。”
他说着,从里屋拿出一本泛黄的册子,上面用娟秀的字迹记着些琐事,开头几页的字迹,林厌一眼就认了出来——是长乐的笔迹。
“……今日雨,林先生归墟已十年。石榴树又开花了,像他走那年的颜色。”
“……孙儿说要学刻木鸟,教他时忽然想起,当年林先生教我握刀,总说我力气太轻。”
“……昨夜梦到归墟,灵鸟绕着桂树飞,他站在树下笑,和初见时一样。”
册子的最后一页,夹着半片干枯的桂花,旁边写着一行字,墨迹已淡得几乎看不见:“此生未见归人,愿来世,不做金枝玉叶,只做檐下燕,守着木鸟等归期。”
林厌的手指抚过那行字,指腹触到纸页上凹凸的痕迹,像是能摸到她写下时颤抖的笔尖。原来她等了一辈子,等成了传说,等成了后人嘴里的故事。
“先生?”男子见他久久不语,试探着轻唤。
林厌将册子还给他,声音哑得厉害:“多谢。”
他走出铺子时,雨已经停了。夕阳穿过云层,在河面洒下金箔般的光。岸边有个穿湖蓝色衣裙的姑娘正在放纸鸢,纸鸢是鸟形的,线轴握在手里,跑起来时裙摆飞扬,像极了当年秋猎时的赵长乐。
那姑娘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回过头来,脸上带着被风吹出的红晕,眼睛亮得惊人。“先生,你看我的灵鸟飞得多高!”
林厌站在原地,忽然说不出话来。这双眼睛,这笑容,甚至连说话的语气,都和记忆里的人重合了。
姑娘见他盯着自己看,脸颊更红了,抱着纸鸢跑过来:“先生认识我吗?”
林厌看着她发间别着的桃花簪,忽然想起四百年前,他也是这样站在露台上,看着她含泪说“我喜欢你”。时光仿佛在这一刻折叠,前世的桂花与今生的桃花,在他眼前交织成一片温柔的光。
“不认识。”他轻声说,却从袖中拿出那只刻了四百年的木鸟,翅膀上的“归墟”二字已被摩挲得发亮,“但我认识这只灵鸟。”
姑娘看到木鸟的瞬间,眼睛猛地睁大,像是被什么击中了。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腰间,那里空空如也,却像是常年挂着什么东西。“这……这鸟……”
“它在等一个人。”林厌将木鸟放在她手心,指尖触到她温热的皮肤时,感觉到她微微一颤,“等了四百年。”
姑娘握着木鸟,忽然有眼泪掉下来,砸在鸟翅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只是觉得心里像是缺了一块,此刻忽然被填满了,又酸又软。
“我好像……等了很久。”她哽咽着说,抬头看向林厌,眼里的迷茫渐渐散去,露出一丝熟悉的执拗,“你是不是……来晚了?”
林厌看着她含泪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四百年前的露台上,那个说“喜欢就是想一直缠着你”的小姑娘。他伸出手,轻轻拂去她脸颊的泪水,动作温柔得像是对待易碎的珍宝。
“是,我来晚了。”他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愧疚,却又无比坚定,“但这次,不会再走了。”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青石板路上,像一幅被时光晕染的画。河边的柳树上,新抽的枝条在风中轻摇,仿佛在低声诉说着跨越四百年的等待。
姑娘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香囊,里面装着半片干桂花。“我奶奶说,祖上传下来的,说带着这个,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林厌接过香囊,放在鼻尖轻嗅,四百年前的桂花香仿佛穿越时空,在他心头弥漫开来。他知道,这不是巧合。是归墟的灵鸟记住了归途,是人间的思念跨越了生死,是他们的缘分,在时光的长河里,终究没能被冲散。
“我们去放纸鸢吧。”他牵起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带着失而复得的珍重,“就像……很久以前那样。”
姑娘笑着点头,任由他牵着往前跑。纸鸢的线在两人手中绷紧,那只灵鸟在夕阳下越飞越高,穿过云层,飞向遥远的天际,像是要把这四百年的等待,都告诉天上的星辰。
新的城池里,没人知道这位突然出现的白衣先生是谁,只知道他总陪着木刻坊的姑娘,教她刻灵鸟,陪她放纸鸢,看她笑起来时,眼里的光比四百年前的桂花还要亮。
偶尔有老人看到他们坐在石榴树下,会说这场景像是在哪里见过。或许是在梦里,或许是在祖辈传下的故事里,有个穿月白长袍的先生,和一个穿湖蓝衣裙的姑娘,守着一只木鸟,把四百年的时光,过成了永恒。
深秋的桂香还未散尽,初雪已悄然落在青石板上。林厌看着窗边呵出白气的姑娘,指尖在木刻刀上顿了顿。案上摊着张刚画好的图纸,是只衔着桂花的灵鸟,翅膀的弧度比以往任何一只都要柔和。
“在想什么?”姑娘捧着暖炉走过来,发间的桃花簪换成了绒线缠的红梅,“这只灵鸟刻好后,能送给街角的阿婆吗?她总说想看归墟的鸟儿。”
林厌放下刻刀,握住她带霜的手按在暖炉上:“再冷些就别出门了。”他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昨夜归墟传来的灵讯带着刺骨的寒意,镇守兽界通道的结界出现裂痕,魔气正顺着缝隙溢出,而这次的气息,比四百年前的更诡异。
姑娘似是察觉到他的心事,指尖轻轻划过高耸的眉骨:“又要走了,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