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这事真这么做了有没有必要,就是自己真的这么说了难道就有用了?除了让陛下把自己轰出去再换一个翰林官进宫,裴元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可能。
读书人讲究风骨这本不错,但这事压根就谈不到风骨不风骨上,说白了两位大人除了想要遏制对方之外,还想要陛下向他们妥协。
对此,裴元态度一直都是你们要找死千万别拉上我。本朝重文抑武从开国以来就没变过,但再重文也绝没有让读书人骑到自己头上拉屎的可能。
裴元不明白这些个老大人到底是好日子过得太久被惯坏了,还是真的以为朝廷是读书人说了算,总是要做这些令他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
“裴修撰的意思是,陛下做的决定内阁和翰林都该一昧遵循,这便是你的为臣之道?”
“下官不敢。”
鲁阁老是陛下的心腹,除了今天这件事几乎事事都站在陛下这边。今天能一直犟着不松口南巡的事,可见他是真的反对真的不支持,也是真的怕在路上出事。
但事情要出,并不在于陛下是不是出巡。世人皆说陛下年迈多疑,可裴元却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年迈之人是没有冲劲了,却也不会轻易冲动。就算路上真的发生鲁阁老说的那些事情了,一个年迈多疑的陛下,其实比一个年轻气盛的帝王更好。
陛下会更耐心的看,看清楚底下臣子和百姓呈到他眼前的到底是什么。而他看见的东西又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亦或是即便全是真的,这个‘真’又到底是不是真的。
鲁阁老要稳妥这是对的,严学士想要保东宫国本也没错。但眼下不管是鲁阁老还是严学士,都还没有弄明白陛下要南巡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就一个劲地想往下压。
说白了,这两位老大人就是想要把所有事情都控制在最小的范围里。别管是天下这里旱了那里涝了还是国本太子之争,最好都圈在皇宫里折腾,千万别闹大了。
可有句老话说得好,罐子里养王八越养越抽抽。不趁着陛下现在还能稳住大局,让他出出门,把平日全掩藏在水下的事情往上浮一浮,还想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等到陛下真的老得走不动道的时候?还是等到新帝登基人事全新的时候?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如现在的时机好。就该把陛下撒出去,看看这海河清宴底下到底有什么。
裴元什么都没说,但只要看看他的表情,鲁阁老和严学士又什么都明白了。
严学士忍不住哂笑一声:“当初章世铮写信给老夫,安慰老夫说没能把你收入门下不算坏事,还说裴远舟这个人太圆滑世故,往后的前程用不着旁人操心。”
如今前程不前程的还不好说,光是这圆滑世故恐怕章世铮就看走了眼。人家之前圆滑世故,是在小事上懒得计较。如今真到了较劲儿的时
候,裴修撰的胆子比谁都大。
“行了,今晚上内阁值房里用不上你,回去睡觉去吧。”
鲁阁老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想说什么又觉得什么都没必要再说。陛下已经拟旨决定南巡,那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看随驾的官员和仪仗该如何安排。
还有禁军和锦衣卫,带走多少留下多少,这都得小心着来。再有便是南直隶那边,那边说是陪都,六部的规制都齐全着。但照比京城还是难免懈怠惫懒,现在陛下要去,总得提前跟那边几个尚书通个气才行。
这些事都是阁老们大学士们该操心的,这么晚了还能回家安心睡一觉,裴元心里乐开了花,冲两个老大人行了个礼,便颠颠儿的走了。
走到宫门口,还没见着自家的马车就先见到了站在皇城外的谢九九。方才还稳如泰山的裴修撰拔腿小跑,蹭蹭蹭跑到自家媳妇跟前:“我不是让曹勇回去跟你说了,今晚我要进宫回不去。”
“你现在不是出来了?”
陪着两个孩子吃饭,晚上不知不觉就吃得多了些。听曹勇说裴元晚上不回来,谢九九便转身回房卸了簪环准备歇下。
但或许是心有灵犀,亦或是真的纯粹不想一个人睡。谢九九在把钗环头面都卸下来之后,挑挑拣拣选了一块布巾把头发包上,又披上一件厚披风,便带着丫鬟银屏出了门。
京城外城从十年前就解了宵禁,京城的夜晚通宵达旦夜如白昼,即便内城与皇城周边有禁军看守戒严,也不乏有挑担子的小摊贩等在路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