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里焚身
>我继承了家族殡仪馆。
>每晚打烊后,停尸间都会传来脚步声。
>监控只拍到我的影子在走动。
>第七天深夜,镜子里突然浮现出我的脸。
>“别找了,”它咧嘴一笑,牙齿焦黑如炭。
>“那年火灾,你根本没逃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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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栋老楼,即使在盛夏的午后,也固执地散发着一种入骨的阴冷。那是福尔马林、陈年木料、还有某种更深层、更难以言喻的陈旧气息混合而成的味道。它顽固地钻进我的鼻腔,附着在皮肤上,渗入骨髓。我是林默,一个刚刚大学毕业,前途本该“光明”的年轻人,如今却站在这座“归途”殡仪馆灰扑扑的前厅里,被这股祖传的阴冷彻底包裹。
父亲那场突如其来的中风,像一只无形的手,粗暴地把我推向了这座家族传承的、专门处理亡者的孤岛。它坐落在城市边缘,一条被时间遗忘的旧街尽头,邻居们早已搬空,只剩下剥落的墙皮和空洞的窗框无声地注视着这里。接手?这个词带着一种荒谬的沉重感。我捏着那把沉重、冰凉得如同尸体的黄铜钥匙,指尖传来的寒意几乎让我想立刻把它丢出去。但父亲躺在医院病床上浑浊而固执的眼神,像无形的锁链,死死拴住了我的脚步。这冰冷的楼宇,成了我唯一的选择。
头几个晚上,一切平静得近乎诡异。白日里,偶尔会有运送遗体的车辆碾过前院坑洼的水泥地,发出沉闷的声响,然后是家属压抑的哭泣在空旷的告别厅里低回盘旋。入夜后,巨大的寂静便沉沉落下,压得人喘不过气。我睡在二楼父亲旧办公室里临时支起的行军床上,窗外是死寂的街道和更远处模糊不清的、如同蛰伏巨兽剪影般的山峦轮廓。只有冰箱压缩机间歇性的嗡鸣,像垂死病人的喘息,提醒着时间还在流动。
第三天深夜,那声音第一次撕破了死寂。
咚…咚…咚…
缓慢,沉重,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滞涩感。它清晰地从楼下传来,穿透了楼板,直直地敲在我的耳膜上,然后顺着脊椎一路爬升,激起一片冰冷的鸡皮疙瘩。是停尸间方向。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几乎停跳。血液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我猛地坐起身,黑暗中瞪大眼睛,全身的肌肉绷得像石头。那脚步声还在继续,不疾不徐,仿佛一个在自家后院散步的人,只是这散步的场所,是冰冷金属抽屉排列的停尸间。
是谁?小偷?疯子?还是…某种不该存在的东西?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漫过全身,几乎将我淹没。我僵在床上,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那脚步声持续了大约两三分钟,然后,毫无征兆地,停了。绝对的死寂重新笼罩下来,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
我像被抽掉了骨头,瘫软下来,冷汗浸透了薄薄的T恤,粘腻冰冷地贴在背上。一夜无眠,直到窗外透出惨淡的灰白。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我就冲下了楼。停尸间厚重的铁门紧闭着,那把巨大的挂锁完好无损。我颤抖着手打开门锁,铁门发出刺耳的呻吟。里面一切如常。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浓重的消毒水气味。不锈钢的停尸柜整齐地排列着,金属表面反射着惨白的光。我拉开每一个空着的抽屉检查,冰冷光滑的内壁空无一物。地面干净得能映出我苍白扭曲的脸。没有任何闯入的痕迹,连一丝灰尘都没有被扰动。
可那脚步声,真真切切,犹在耳边。
我几乎是踉跄着冲进小小的监控室。布满灰尘的屏幕亮起,分割成几个模糊的黑白画面。我颤抖着手指,调出昨夜停尸间门口的录像,把时间轴拖到那个噩梦般的时刻。
屏幕上,空荡的走廊。惨白的光线从顶灯投下,在地面拉出长长的、界限分明的影子。时间一秒一秒跳动。突然,一个影子出现了!它从停尸间门缝下的黑暗中延伸出来,投射在对面斑驳的墙面上。
那是一个人影的轮廓。模糊,扭曲,随着“步伐”微微晃动。它向前移动着,节奏缓慢而沉重,与我昨晚听到的脚步声完美契合!我的呼吸瞬间停滞,死死盯着屏幕。
影子移动着,走过监控镜头下狭窄的视野范围。
然后,我看到了来源。
监控视角的边缘,靠近停尸间门外的墙角,那里也安装着一个摄像头,角度很低,几乎贴着地面。就在那移动的影子旁边,紧挨着墙角,清晰地映出了另一小片阴影——一双穿着深色裤子的腿的侧影,还有一只旧帆布鞋的鞋尖。
那是我自己的裤子和鞋子!我昨晚穿的!
一股冰冷的麻意瞬间从头顶窜到脚底,冻结了全身的血液。那个在停尸间门外走动、投下诡异影子的“东西”,它的脚……竟然就站在我僵立的位置旁边?或者说……那影子根本就是我自己投下的?可我明明就站在墙角,一步未动!那移动的脚步声,那移动的影子……难道是我的影子……在自己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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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眩晕感袭来。我猛地捂住嘴,跌坐在监控台前的旧转椅上,冰冷的塑料椅面也无法驱散那股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屏幕上,那个影子已经消失,走廊恢复了空荡。只有时间码还在无声地跳动,像冰冷的嘲笑。
接下来的三天,成了循环播放的恐怖片。每个深夜,当死寂降临,那沉重的脚步声都会准时在停尸间方向响起。咚…咚…咚…如同索命的鼓点。我试过壮着胆子冲下楼,手里紧握着从父亲抽屉里翻出的一把沉重冰冷的旧铜镇纸,但当我一口气冲到停尸间门外时,铁门紧闭,里面只有一片死寂和冰冷的金属气息。我也试过整夜守在监控屏幕前,眼睛熬得通红,可每次看到的画面都如出一辙:那移动的诡异影子,以及紧挨着它旁边、属于我自己的、静止不动的脚部阴影。
恐惧不再是潮水,它已经凝固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我吃不下,睡不着,眼窝深陷,脸色苍白得像停尸柜里的住户。殡仪馆里那无处不在的阴冷,似乎也变得更加浓重、更加粘稠,如同实质的液体包裹着我。
第七天。
巨大的疲惫和累积的恐惧像两座山压垮了我。白天送走一位车祸离世的年轻人后,心力交瘁的我几乎是爬回了二楼那个临时栖身的小房间。窗外,夜色浓得化不开。我甚至没有力气躺下行军床,就那么瘫在父亲那张宽大、破旧的办公桌后,头枕着冰冷坚硬的桌面,意识迅速滑向黑暗的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几个小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骤然降临,并非来自皮肤,而是从灵魂深处猛地炸开!我猛地惊醒,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远处路灯一点微弱的光晕勉强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那寒意……冰冷、粘稠,带着一种……被注视的感觉。
我的目光,几乎是出于一种濒死的本能,死死钉在了办公桌斜对面。
那里,靠墙立着一面巨大的落地镜。那是父亲的东西,暗沉的桃木边框,镜子本身也有些年头了,边缘带着模糊的水银斑驳。它一直静静地立在那里,像个沉默的见证者。此刻,它却成了恐怖的源头。
镜面深处,并非映出我此刻惊骇扭曲的脸和身后办公室的昏暗景象。
镜子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翻滚涌动的黑暗。纯粹,粘稠,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而在那片绝望的黑暗中央,缓缓浮现出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