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那些他都可以装作不在乎,继续把脑袋埋起来当鸵鸟。唯独补课也泡汤了,就算奶奶最后原谅了他,也断然不会再给他掏钱。如果不补习,他就考不上高中。无论张逐因为他考不上而一起辍学,还是撇开他独自去念书,这两种结果他都无法接受。
&esp;&esp;方孝忠偏头看了一眼枕在肩上的人,手指轻轻刮过他粗黑的眉毛和瘦削的脸颊,也许这才是他们最好的出路。
&esp;&esp;他把唯一割舍不下的哥哥也一并带走了,以后再没有人会阻止他们在一起,从今往后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当兄弟,他甚至可以把名字改成张孝忠。再也没有人奇怪他们是亲兄弟却姓氏不同,再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过去,他们永远都不会分开。
&esp;&esp;只是想到爷爷奶奶,他心头还有些愧疚。奶奶经常骂他,气不过也会给他几下,但他心里很清楚,爷奶是真正关心他的人。等过段时间吧,稳定下来,再给他们打电话。
&esp;&esp;汽车晃晃悠悠驶到南泉汽车站,天已经全黑了。
&esp;&esp;站在夜晚的露天车站,眼见周围炫目的霓虹和拔地而起的高楼,还有密集的人群和车流,方孝忠被一种巨大的陌生感冲击,心头有些发憷,而张逐则被着吵闹的情景搅得心绪烦乱,抬脚就要踏入陌生的夜色中。
&esp;&esp;方孝忠一把抓住他,指了指街对面的花园:“我们先去那边。”
&esp;&esp;花园里人少了许多,凉椅和花坛边上都是一些枕着大包或坐或睡的旅人。方孝忠把张逐安置在一张空椅上,又返回对面的档口,打包了两碗面条。
&esp;&esp;吃饱喝足,两人无所事事在公园坐了一阵,待刚到一个新地方的戒备卸下,方孝忠就兴致勃勃提议说去逛逛。
&esp;&esp;他俩以车站对面的小公园为圆心,将前后左右几个方向的道路都探索了一遍,没有走太远,像两只谨慎的半大小猫——把落脚的地方当作据点,充满了好奇,却又不敢离开熟悉的地盘。
&esp;&esp;直到夜晚深了,碰上执勤的警察。警察看这俩半大孩子,立马起了警觉,拦住盘问他们一番。方孝忠撒了一堆谎,才说服警察他俩只是在等早班车,没干坏事。这次两人回到公园,便不敢再乱逛。
&esp;&esp;他们坐在长椅上,方孝忠枕着背包,张逐枕着他。看别人都在睡觉,他俩这样互相依靠着,也渐渐有了困意。
&esp;&esp;张逐问:“明天,我们去哪儿?”
&esp;&esp;方孝忠也是心口的猫
&esp;&esp;第一回出远门,张逐全然懵的。
&esp;&esp;陌生的街道、建筑和人群,嘈杂的人声、车流、广告音响,爆炸似的向他袭来,他那脑子要么一片空白,要么就绽起烟花。他拍着耳朵,应接不暇,好在另一只手一直被方孝忠紧紧握着。他感到那股力量,也低头只看两人牵着的手,呆呆地,由他牵着走。
&esp;&esp;方孝忠则完全相反。他飞快适应了新环境的陌生感,并在这无人认识的环境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没有人知道他的那些污七糟八的背景,也就不会有人对他戴着有色眼镜。他毫不在意和张逐手拉着手,自在地凑到陌生人跟前问路。
&esp;&esp;日化厂街拢共只有两条主街。洪城大一些,但也没有大太多,七七八八几条大街,脚程快点,不要两个小时就能逛完。而南泉,却是一条马路接一条马路,一个红绿灯接一个红绿灯,好像随便选条路直往前走,也不会有尽头。
&esp;&esp;尽管方孝忠不停问路,张逐也记住了走过的地方,他们还是坐错了公交。等到达游乐园,已经中午了。
&esp;&esp;工作日,加上六月日光暴晒,并没有多少人,园区空荡荡的。
&esp;&esp;看张逐那紧张模样,方孝忠一开始还担心他受不了人满为患的嘈杂,现在看来,一切正好,除了太阳毒辣。
&esp;&esp;他揩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径直往售票口走去。
&esp;&esp;票不便宜,他也只是稍微犹豫,很快便大手一挥,买了两张通票,将他俩的小金库花出去大半。
&esp;&esp;方孝忠只在洪城广场看见过一个旋转木马,围着几层小孩,十元一次。他也只是路过几次,从没坐过。这一进入南泉的游乐园,不仅是旋转木马,那些只听别人说过、也只在电视上看过的过山车、跳楼机、摩天轮……全部展现在他面前,看得他眼花缭乱。那些快速上升旋转的器械、上头坐着吊着还不停翻转抛甩的游客,以及他们的尖叫,更让方孝忠心惊胆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