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的头发被姜果丹拽了一下,疼得“嘶~”了一声。
蒋桐伟拿起桌上的可乐,手肘架在姜果丹肩膀上,撇嘴道:“果丹皮,上!让乖乖仔见识见识社会险恶,顺便看看女流氓都长啥样儿。”
一团爆笑中,姜果丹冲蒋桐伟后背猛擂一拳,他刚喝进去那口可乐都喷了出来,射程之远,周围都遭了秧。
秦若影在哄杂的笑声中默默填好表格,只空出家长签字那格。
赵声是第一堂课上一半才回班级的。
只要不是杨老师和牛魔王的课,八班根本没有纪律可言,纸条满天飞,就差飞到讲台上,其他老师对这个班早就心寒,选择放过自己,踩着上课铃来讲课,下课拔腿就溜。
几节课观察下来,她发现赵声只有数学课才抬头看黑板,其他课上都是埋头写自己的题,他写的题册秦若影都没见过,书皮就和他们的不一样。
她大胆推测,赵声之前的成绩都是靠自学。
所以对他来说,在哪个班级,坐在哪里都一样。
*
霞晖斜洒,夕阳陨落。
枣县一中大门口放学时格外热闹,学生三三两两结伴而行,超市门口聚集着买散烟来抽的男生和校外的混混。
秦若影一个人往家的方向走。
开学第一天不上晚自习,住宿申请表装在她书包里,她一路在想怎样让黎军在上面签字。
木芹巷是一片衰败的平房区,巷口堆满垃圾,下水道四周流淌着小饭店随意乱倒的泔水,有今天的,昨天的,前天的,腐臭漂浮在空中,每每经过都得捂着鼻子。
成群的流浪猫狗在这里觅食,又把垃圾堆翻得乱七八糟。
红砖墙的“拆”字是十多年以前写下的,已经被雨水冲刷褪色,地产商来过,又跑了。
秦若影的家,在巷子最深处。
巷子里住户很少,但她还没走到家门口,划拳声和粗鄙的脏话就从铁门里传出,她把脚步停在门外的酸枣树下。
枣县是个不为人知的小县城,四周山土耸立,漫山野生的酸枣树无人浇灌,却蓬勃不衰。
酸枣树多是低矮灌木,但她家门前这棵顶高干粗,据说有几百年的历史,当初拆迁队被阻挠也是因为这棵树。
正是酸枣结果的季节,大批果实自然掉落,掉下来的酸枣没经过碾压,个儿大饱满,像围着树干铺出一圈红毯。
她打开书包捡拾掉落的酸枣,不知不觉就捡了很久,直到书包鼓鼓囊囊,天完全黑透,她才推开那扇生锈的铁门,院里停着一个四轮小吃车。
她本打算直接进厨房,但黎军拍着玻璃招呼她,只好硬着头皮进了正房。
正房客厅,继父的狐朋狗友围坐在餐桌,一个个喝得面红耳热,目光虚空。烟酒味和被雨淹过的土腥味交缠在一起,让人感到恶心。
黎军也已经东倒西歪,分不清白天黑夜,他长得很平庸,唯一与众不同的是他只有一条胳膊,右边袖管光秃秃,空荡荡。
秦若影被他拽到身边,忍住一阵反胃的感觉,伪装的一副乖巧模样,站在这帮酒气冲天的大人面前,任由他们围观。
黎军脸上沟壑纵横,鼻头通红,已经喝到舌头打结的程度。
“闺女回来了。”他打了个酒嗝儿,问道:“今天去重点班报道了吗?”
秦若影唇角翘起,笑容虚伪又漂亮,回答道:“是。”
一个简单的谎言,极大满足了黎军的虚荣心。趁着他高兴,秦若影掏出申请表和笔,说:“老师说让高三学生住校,可以给我免住宿费,还补贴饭卡。”
她指着一处空白,“需要你在这儿签个字。”
在几个朋友的注视下,黎军表情有点儿僵硬,柔声细语问她:“咱们不是有家吗?怎么住校啊。”
“老师说住校可以多上晚自习,方便管理。”她又补充道:“考上好大学,可以拿政府的奖学金。”
那张皱皱巴巴的脸上又泛起些骄傲,黎军左手拿起笔,摇摇晃晃把申请表压在桌子上的一汪油迹上,歪扭身子,笨拙地签字。
“我闺女就要强,又争气,钱不钱的无所谓,爸爸完全支持你。”
秦若影冲他笑了笑,把申请表收好,什么都没说。桌上人都互相对视,笑容中若有似无的嘲弄,秦若影想走,但黎军拽着她的校服袖口。
挨着黎军坐的人是在巷口倒污水的小饭馆老板。
老黄以前在一个专搞宴会的酒楼当厨师,被开除后自己开了小饭馆,也不好好经营,此时正勾着一个胸脯丰满的女人肩膀,那女人不是他老婆,秦若影见过他老婆。
他面相油腻,眯着一双鼠眼,目光在秦若影身上逡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