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天色微明。
知青点那扇破旧的木门“嘎吱”作响,老知青们窸窸窣窣起床、脸盆碰撞,压低嗓音的交谈声,像无数根细针,毫不留情地刺穿了许知梨本就极浅的睡眠。
她几乎是瞬间睁眼,那双漂亮的杏眼里没有丝毫初醒的迷蒙,只有一片冷冽的清明,像雪原上骤然结冰的湖。
没有半分犹豫,她掀开薄被,动作利落得像一把出鞘的刀,悄无声息地起身、穿衣、叠被。
冰冷的井水泼在脸上,激得皮肤微颤,却让她眼底最后一丝慵懒也彻底消散。
她快速洗漱完毕,转身准备叫还在熟睡的安安,就没有打扰他起床,去吃饭了。
每个人饭盒都有自己的分量,可以不用等别人一起吃饭。
与这无声的迅捷形成刺眼对比的,是角落里那张床上隆起的一团。
姚雪如——这个昨天才“重生”归来的知青,此刻正死死裹着被子,像只受惊的鸵鸟,将头深深埋进去。
她因为骤然从几十年后优渥松弛的生活跌回这艰苦年代而本能地抗拒着。
脑子里更是乱糟糟一片,前世今生的记忆撕扯着她,让她只想缩在这方寸之地,逃避这该死的早起和即将到来的繁重劳作。
“姚雪如!”李春燕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她已经穿戴整齐,叉腰站在姚雪如床前,眉头拧成了死结。
“几点了还赖着,麻溜儿起来,全村就等咱们知青点开镰,你要是磨蹭迟到了,扣工分是小事,整个知青点的脸都得被你丢尽了,大伙儿都得跟着你挨批斗、写检查,你想害死我们吗?”
一旁正在扎辫子的刘盼娣闻言,也立刻帮腔,声音尖细带着不满和焦虑,站在姚雪如床前。
“就是,姚雪如你有点集体荣誉感行不行?昨天队长还说咱们知青干活不积极呢,你这再一迟到,不是坐实了咱们懒散的名声?回头村里那些碎嘴婆子又该编排咱们了!赶紧的。”
被窝里传来姚雪如闷闷的、带着浓重鼻音和哀求的嘟囔:“……让我再睡会儿……就一会儿……李姐,盼娣,求求你们……帮我跟大队长请个假吧?就说……就说我病了,让我歇两天,缓缓,就两天……”
她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里充满了对前世舒适床铺的眷恋和对现实劳作的恐惧。
“请假?歇两天?”
刘盼娣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怒气瞬间冲顶。
她本就看不惯姚雪如这副娇小姐做派,此刻见她非但不起,还想装病逃避劳动,连累大家,积压的火气“腾”地就爆了!
“你想屁吃呢!”刘盼娣一声怒吼,猛地俯身,双手抓住姚雪如紧裹的被子边缘,铆足了力气狠狠一掀。
“啊——!”
姚雪如猝不及防,惊叫一声,整个人暴露在清晨冰冷的空气里,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冻得瑟瑟发抖,又惊又怒地瞪着刘盼娣。
刘盼娣将被子粗暴地甩到一边,叉着腰,居高临下地指着姚雪如的鼻子,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她脸上,声音拔高到尖锐。
“姚雪如!你给我听清楚了,既然响应号召下了乡,就别做那城里娇小姐的白日梦,这里不是你家热炕头,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地方,劳动是光荣的,偷懒是可耻的,你今儿敢赖床装病,连累我们整个知青点挨批评、扣工分、丢先进红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