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闻着那熟悉又令人厌烦的脚步声,盖着沉重的眼皮冷哼一声,说道,“妾以为萧郎君本领通天彻地,原来,您亲自袭营也需用上调虎离山之计?”
萧应问倒还从容自若,慢踱两步行到榻前,躬身仔细瞧她,一面说道,“某倒是不介意裴听寒在旁瞧着咱们叙旧,若是三娘也觉得无妨,某喊他回来就是。”
猖狂至极,李辞盈一闭眼,懒得理会。
“难受?”
难受算不上,只是浑身使不上力气,像是豪饮过后的耳热眼花。
李辞盈气极,“有人明知故问!”
萧应问“哦”了声,接她的话,“有人亦明知传功不能中断,撤手回去之前就没想过自己会这般难受?”
他之气劲对于不曾学过武艺之人来说过于强横,若不好好处理,经脉紊乱,脑壳昏沉是常事。
他撩袍坐在榻旁,取了李辞盈手腕置于掌中,两指轻搭,凝神感知她的状况。
还好,李三娘身强体壮,寸、关、尺三脉沉稳有力,或气劲未伤她内腑分毫。
再费些气力给她顺顺,也就药到病除。
轻盈之气笼上四肢百骸,闷滞缓缓消失,李辞盈想问萧应问为何事而来,一睁眼,倒先看见那人额上凝着的晶莹水珠。
而后者有所感,唇角勾出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此次到肃州营来,正是想问问三娘。若是庄冲伏网,又或者真不巧正正落到我手里,那我究竟该把他移交给楚州牧、王郡守,还是裴听寒呢?”
李辞盈猛地睁了睁眼睛。
萧应问兀自冷笑,“是了,裴听寒不惧魏律,敢在缔结婚约前就留宿女郎帐中,届时某就将庄冲移交过去,或他胆子够大,能保你阿兄一条小命也未可知。”
第20章“触手柔软的一团。”
李辞盈万万没有料到,重来一世,竟仍要和永宁侯世子辩《魏律疏令》。
承天庇佑,大魏统四海九州已近百余年。魏天子向来开明包容,各州民风亦袭承前唐遗风余俗——男女义交,实属寻常。
然《魏律》亦有明则,非义交而和奸者,男女各徒一年又半,有夫者则徒两年。(注1)
真是冤枉,裴听寒从未说过要宿在她的帐中,偏偏是萧应问小人之心要做无端臆测。
李辞盈气得想掀桌骂人,“现下不过戌时一刻,裴郡守在自家营中与客一同用膳多少光明正大。不知萧郎君论的是哪一条律法,要污蔑他不遵法纪?”
“用膳?”萧应问眼睛盯*着地上略有褶皱的莞草席,冷笑,“肃州营清苦至此,郡守起宴,连团垫也只能与‘客’共坐一张。”
李辞盈一下目瞪口呆,莫说事出有因,就算她真有意与谁同坐一张垫子,又关他萧应问何事?
何至这般一字一蹦,深邃眸子擦出火簇两束,咬牙切齿好似想把她嚼碎了吞到肚里去。
怎么的,他根本是恪守旧德的老学究,见不得别人一分放松?还是没奈何闲得发慌,躲在暗处窥听,想要替肃州县令纠察民风民俗?
她冷笑一声,“妾为着您的气劲乏力昏沉,郡守左右不过客气扶我一把,等吃完了自然回他的主帐去,若这样也算得上违背《魏律》,岂不知郎君与我同宿迷津寨数个昼夜,又该做何论处?”
话语似连珠炮弹,瞪着眼睛气势汹汹要扑上来,像伸爪子要挠人的狐狸。
可这两件事儿能并在一起说么?萧应问哼哼哂了两声,嘲道,“可笑。”
哪里可笑!李辞盈还想反驳,忽得脑中灵光一闪,霎时明白了萧应问的来意。
是了,那日在鹧鸪山密道中,他们听见了祆教与某矿场的秘密,李辞盈再联想萧应问一行人原本的目的地,很快明白他们远来陇西,必定是为暗查鸣剑矿场私藏兵械一事。
联防营散得突然,萧应问没来得及“处理”她这个知情之人,如今亲往肃州营,又提起庄冲一事,自然是恩威并施,想唬住她为他守口如瓶。
当然,李辞盈可从不认为萧世子会特意赶来为她顺气。
转转眼珠,她暗自点头,萧应问大概认为以庄冲的安危、或庄冲与她的渊源为胁,能让她闭嘴不向任何人提起鹧鸪山之事,免得这个功劳被肃州或其他什么人捞走。
也多亏这些天两人生死与共,否则以萧世子一贯做派,或许进帐的那一刻她已身首异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