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一词尽是不情不愿的敷衍,但她之聪慧也令人心下微叹,萧应问淡声道,“想晓得介个,那就要看两日之后昭昭的贺礼中有多少诚意了。”
这岂非是故意为难?!李辞盈愤然瞪了他一眼,“贺礼之诚意如何估量不过世子一句话的事儿,您若不愿意讲,何不直言相拒?让人家费尽心思讨好了来,到头来只给得了一场空。”
“费尽心思?”萧应问笑一声,“若昭昭能为某费心思,某也不会一大早赶到这儿来见得好戏一场——”他挑挑眉,目光却不经意落停在了她的颈侧。
“……”萧应问只当自个是瞧错了,敛了神色站起身来,两三步便走到了她身前。
并非不晓得她与裴听寒来往亲密,只在此时见得雪肌玉骨之上布遍堪称凶恶的齿印,仍觉着眼中灼涩难忍,他慢慢捏紧了手指,垂着眸子地盯住了她,想说什么,一开口,嗓中嘶沉如火烧般的。
或这是他此生头一回语无伦次,“你就这般纵容他——”半句之后,又接上另半句毫无因果的话,“昨日是某的生辰宴,你——”
目光所至,若阴虺蜿蜒盘旋而上,李辞盈被他瞧得浑身起了冷栗,情不自禁捂了颈子往侧边连退了几步,只怪裴听寒的衣裳过于宽大,慌不择路之际,竟左脚绊右脚,“砰”一下跌到地上去了。
此情此景如何不让人想起那日夜中祭奠,萧应问是如何作弄了她来的,李辞盈火上心头,只盯着那榧木板儿恨恨说道,“妾晓得了,自今日起当将世子生辰忌诞时刻记在心中,每逢佳节焚香沐浴,静心戒斋,您可能觉出妾之诚意了?!”
他之忌日可称她之佳节?萧应问冷笑一声,“你真就这般恨我?”
否则呢?若不是萧应问,她昨日就该于这身不由己、不见天日的困苦日子彻底割席了。
李辞盈自知失言,可心中愤懑实难忍受,一闭眼,泪水儿也如泉涌现,她哽咽了一声,“妾怎敢呢。”
“你不敢?!”萧应问本是不想将那件事儿说来与她对峙,可此刻激忿填膺,旧怨别恨愁入心头,他只恨不能死个明白,“三月初三于幽云林中,你岂非正正为杀我而来?!”
李辞盈悚然僵住了背脊,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慌揪住她的喉咙,胸口也密密地紧缩,血液缓下流速,她的手脚忽得冰凉一片,“我——”
“你究竟为何恨我?!”萧应问屈膝跪于她身前,骇浪风翻的眸色之中倏然染上几不可见的晶莹,“那日当是你我初见,昭昭,为什么?你告诉我。”
只要理由得当,他未必不能谅解。
“我没有。”李辞盈怎肯承认。
“没有?”萧应问一下握住她的肩,四目相对之际,那女郎眸中惊惶与嫌恶无一不为她之罪名佐证,他无波无澜地笑了声,说道,“昭昭不记得了,那日你请我往你屋中吃肉糜粥,只怕得碗儿不够洁净惹某不悦,是不是自往柜中取了一张新帕来擦拭?”
李辞盈微微一怔。
萧应问自嘲笑了声,“正因如此,可恰恰让某瞧得你柜中藏下的桑皮纸,桑皮纸十数为叠,你所拆取之五张,浸透了可不正正好能让失血昏迷之人死得无声无息么?”
那日没有看错,萧应问的确是在戚柯脸上捻着了那一点点破损的湿纸,从而疑虑藏心,步步抽丝剥茧,仍与前世一般知晓了她的用意。
李辞盈缓缓昂首望向他那冷情冷血的眸子,飞翎卫的手段她早在台狱之中见识过的,那染了盐水的鞭子抽在身上,皮开肉绽的疼。
肩线再止不住瑟瑟颤抖,萧应问早晓得了此事,只不过为着与她生情才忍下不发,直至如今她拒了他的好意,他便不肯再迁就,要拉她受审……
“不……”李辞盈才受不了那些刑罚,她牙齿发抖,脱力般就要跌到地上去。
“昭昭!”吓着她并非他之本意,萧应问及时将人捞到身上来,此刻温香于怀,那些涩然与愤忌才缓下几分,他拥紧了她,手掌一下下安抚般抚在她的背脊,“别怕。”
萧应问微微颤了颤眼睫,低声在她耳边说道,“飞翎卫查得很明白,桑皮纸乃裴听寒赠予你的,是不是?”
“……”那些纸张起初的确取自于照夜阁,可若要将自己摘得清白,定就要让裴听寒落入不复之地不可?只要她敢点头,那么此一生一世,便不可能再得到裴听寒之照拂。
可同样,这样大的一个把柄落在萧应问手中,此刻他不甚介怀,再等色衰爱驰,果真仍能留她于枕侧么?
莫说富贵,只怕性命亦堪忧。
“……是。”李辞盈漠然颔首,“桑皮纸实非我所有。”她看向他,“世子信么,还是要过堂审过了才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