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应问淡然道,“大都督明知是局,不一样去了么?”
裴启真昔年所望,不过就是李茵容一句准话——十六年前她怀着孩子离开瓜州,十六年后再遇得一位与她容貌相似的女郎,怎不动容?
可惜所得之结果令人大失所望,裴启真想起此事心中难平愤懑,凉声道,“世子连番做局,怕不止想着戏弄了吾去?”
当然,萧应问叹了声,“近日朝堂之上乱象频生,您忙着应付御史几个赤口毒舌,怕没来得及瞧扬州那边的信息。”
为着讲武一事耽搁了几日,扬州城外已悄然搭上了白棚,祆教使者公然踩在神木像上传教宣义,不计其数的百姓信进邪教,捐出金银要为圣女立焰碑,更有甚者,要将自个的儿女送往魂火祭——
“竟有此事?!”裴启真大惊失色,“祆教邪恶,魏廷早设破立令驱逐教众,他们竟敢这般明目张胆。”他一顿,可若真出了此等大事,密报早该送到手中了。
萧应问晓得他的疑惑,便说道,“裴二郎不愿你晓得他谋沉船之事,已将南边的消息拦下不报,大都督蒙在鼓里也属正常。”
“……”裴启真叹了一声,“此事不提,扬州之事不能再耽搁,吾需立即与内阁商议——”他一转身,想了想,又拧眉看向萧应问,“世子不妨同去?”
当然,萧应问点头,“邪教猖狂致使朝政动荡,你我两家之争也该到此为止。”
裴启真这一世还没有听不明白的话,可这一句他实在不解,一愣来,问道,“世子的意思是?”
萧应问大方抻展了衣裳,才悠然屈臂压在了辇木之上,闲散一句,“某方及冠,家里头自然张罗着要请一门亲事,我想着大都督当是不愿见着王侍郎与永宁侯府搭上关系的,故而特意来问过您的意思。”
裴启真微微眯了眯眼,“我的意思?”
萧应问淡笑一声,“欲娶大都督之女,当然要问过大都督的意思,若您肯点头,那从此之后便再不必考虑侍郎倒向何方,你我二家之纷争也到此为止,您意下如何?”
正是此刻,外边甬道忽是一阵急促的脚步自上而下,飞翎持了密报,快步闯入此间,“世子——”他瞥一眼裴启真,更又顿住了声音。
“你说。”萧应问道。
飞翎顾不上太多,忙说道,“世子,梁校尉急报,裴使君之船艑不堪风浪侵袭,已于昨日倾翻,船上之人不知所踪——”
萧应问脸色一变,周身血液都好似被冰冻住了,心底一寸寸地冷下去,他似已控制不住发颤的声音,“不知……所踪?”
飞翎跑得太累了,此刻大喘一口气,继续道,“——不错,不过经梁校尉搜寻,已确认裴使君、李娘子等几位的安好——”
说得好好的,忽是脑袋上一凉,飞翎疑惑一抬头,正正对上世子一双冷血乖戾的眸子,那刃光般的目光劲射在他的眉心,飞翎没来由地顿住了。
萧应问撑住额角,一指那门扉,“——滚出去。”
第90章“你是我的未婚妻子。”
时年大魏内河航运繁荣,造船之术亦堪称登峰造极,其官制漕船多以水密隔舱,两侧加浮杆辅稳,是再稳固不过的。
再者,各船加配八名使舵的好手,汴河之上区区一场风暴,如何能使它倾覆沉底?
可偏偏时运不济,那断裂的桅杆被狂风一掀,如锐刀般劈向运舱横木,那横木本该扛得住巨力,可此刻舱顶霎时塌落,掌舵的梢工当场就没了性命。瞭台架将侧板砸出一个大坑,船身剧晃,数不尽的河水自此处倒灌奔涌。
这一切不过瞬息之间,雨势猖獗,风声狂卷,人人耳边只余湍流洪波呼啸。
本不该如此的,一定有人暗中做了什么手脚,可溯风密匝似一堵推不动的墙,裴听寒没法往前再进半步。
“郡守!”有船工拽住了他的衣摆,“按这阵仗下去,咱们的船迟早要沉,趁还来得及您请移步艖舟!”
雨雾之下少年早淋得湿透,水洗般黑亮的眼中凝满沉重,裴听寒答应一声,又问道,“咱们有几艘艖舟?可容得下这许多人?”
船上仆从甚多,自然没这样多的小舟供他们使用,可船工走渠数十年,从没听过哪位官爷到这生死关头问起介个,他微笑道,“奴等在船上讨生活,是极其熟悉水性的,郡守您且心安了去,汴河水浅,这一点风浪要不了咱们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