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言语间热潮冷讽,掌中气劲却源源不绝递奉,既他费这工夫给她回暖,应是没打算取她小命罢?
李辞盈环顾四周,缓缓恍悟到此处乃九台山上,数月历经自脑海匆掠,再辅以方才萧、傅两人对峙之言,或可证萧应问愿娶她为妻一事早有谋算。
可为何呢?
“怎不说话?”萧应问只以为李辞盈仍要睡,蹙眉抚了她的脸儿到掌中轻轻摩挲,“是哪儿觉着不适了?”
分明一句关切之语,非要做这恶煞模样,李辞盈微微挑眉,干脆卸了气力侧脸枕住那人的掌心,柔不自胜般地低语,“妾很好,只是……仍有一事不明,望您能与人家解惑。”
此温情绰态似纤柳脉脉,拥了这一团香玉在怀,谁能察觉前边有陷阱在等着,萧应问安心承受手中微小的重量,只道,“你说。”
“您——”一启唇仿佛怯怯,李辞盈轻顿,挑了个既羞又恼的眼神给他,鼓了勇气又开口,“您这般的人物,要什么样的女郎求不到,何苦费这心力要谋算这些,为妾伤了您与公子弦兄弟之情,哪里又值得了?”
不值得?萧应问从未这样想过,他“唔”了声,垂眸捏了捏她的手心,确认好李辞盈恢复如常,才又继续说道,“在昭昭心中,某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那当然,李辞盈乖巧点点头,双手揽了他的腰背,娇嗔道,“贵为万乘,何止凌云,您又事作西京防备十六卫总管首领,在谁人心中不是了不得的人物?是以纵使予妾虎豹之胆,也万不敢想能与您有今日。”
寻常恭敬萧应问早惯了,他哼了声,好笑瞥她一眼,“昭昭岂止虎豹之胆?”
这便是在点幽云林那夜、或她与裴听寒合谋要害他的事儿了,如今想想也怪,校阅那日萧应问邀她往上席同坐,官家与公主皆和蔼以待,她怎就不能再多想一分呢?
落了这个把柄,可不得悔得肠子发青了。
罢了,木已成舟,李辞盈当以十二分气力应付了眼前,免萧世子这份子新鲜劲儿熄却,而后又想计较这些。
她按下校场一事懒提,不服气哼道,“君子无罪,怀璧其罪,您在钱袋中搁那样多银两,妾一时贪婪,岂非情理之中?”
左右他晓得她是个什么性子,李辞盈再不作伪,“世子出身富贵,可想不到妾与姑母等在南门过着什么样的苦日子,陇西冬风如刃,割收如妾几个这般轻贱的命岂非易如反掌?”
泪悬清眸,愁绰深韵,一句娇语含悲切,说的是她在无数个疲惫复寒醒的寂夜中侥幸渡来的命数,萧应问微叹一声,“从前的苦某没法子为昭昭背负,然自此往后,你再不必为区区食宿铤而走险,昭昭之所愿,所谓‘入贵籍、嫁高门、过舒心快意的日子’,某定能为你实现。’’
“……”李辞盈一噎,他俩个说这话的时候,可算是吵得天崩地裂,难为萧应问记得这样清楚。
她抚额想回应他,可又实在笑不出来,想了又想,只得把脑袋拱进萧应问怀里,闷闷说了句,“人家可当真了,您不能忘了自个说的话呢。”
总算有这半刻温煦,萧应问笑了声,又道,“当然,某在长兴坊、崇义坊还有几间宅子,一应的奴仆都预备着的,待你姑母几个抵长安,让他们挑选了先往那儿暂住,成亲之后,若他们想要住进永宁侯府也使得的,都看你的意思。”
“看我的意思?”李辞盈微微一愣,继抬了指在他衣前轻缓地描摹、绕玩,待那人呼吸一点点重了,她才嗔了他一眼,哼声说道,“永宁侯府的事儿,妾如何做得了主?”
“如何不能?”萧应问万受不住她这般撩拨,反握了那作乱的手指抵于唇边,“清源公主懒管了侯府的事儿,往后一应事宜需赖昭昭辛苦,届时您别嫌累才好。”
李辞盈着实愣怔住了,“这是公主的意思?”
“不错。”萧应问耐心解释道,“清源公主是个跳脱的性子,侯府事归由薛参事代管多年,待你我成亲之后,自是会交到你手中。”
这一声不亚高鼓惊雷齐齐坠地,李辞盈耳边嗡响,真真疑心自个犹在梦中,她不可思议瞪了眼睛,早晓得清源公主这般豁达,又有谁会不敢嫁进萧家去呢?
接连好事砸得人头昏眼花,李辞盈迷迷糊糊昂首,烛影银辉之间,漫天星辰迸福光万灿,身前那人周遭也似镀上一层暖金的华光——永宁侯世子!她命中天定、最最宝贵之人!
李辞盈一时没忍住,搂了他的臂膀在怀中,垂着脑袋喜笑颜开在上头啃了一口——硬邦邦的,真切是独一无二、金子打造的福身!
“……”莫名其妙咬人手臂,真把他当作金子来验了?萧应问真半点受不住她这财迷心窍的模样——两只水眸似映了晴光,一味娇,一味嗔,随似初春憨态,此花容柳眉,流盼间天真之玉貌,令人一见之下,再难忘怀。
李辞盈一点不客气地受了这好处,“侯府诸事虽巨,但妾吃得了苦,有得是气力使呢!”
萧应问笑,捏捏她得意洋洋竖起的耳朵,“那某先替公主谢过了咱们好昭昭。”
李辞盈也笑,“为公主分忧岂非是做儿媳的分内之事,人家可不敢担谢。”
微风入帷,似烂漫春晴照心扉,萧应问猛地颤了颤鸦睫,再抑制不住的怡悦自心间蔓延开,他轻轻将人往怀里揽,闷声道,“这般懂事?那某也该与永宁侯府的儿媳做几件‘分内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