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咳两声,又等了片刻,才堂而皇之绕过屏障到了内间。
那两人止了话语,正规规矩矩坐在那儿呢,李湛没多想,上前几步,他先瞧了李辞盈一眼,而后又笑着对萧应问说道,“瞧着像是没什么大碍了。”
他话锋一转,“表哥,外头人可正找你呢,今日大喜,你岂能连面都不露?快与我出去待宾客——”
正还要说,不知怎得眉心徒来冰凉一分,似谁人目光凝出冷霜,照得他毛骨悚然。
李湛微微一顿,盯了萧应问一眼,又看李辞盈——两人一个照例面无表情,另一个甚至还勾了些恭敬的笑意。
奇了,难道是错觉,他一摸脑袋,莫名其妙。
“晓得了。”萧应问答应着,一面将薄被给人掖好了,起身两步又回首,嘱咐李辞盈道,“事儿不急着办,这几日先歇歇罢。医者的话你都听着了,别劳累,再过会子记得喊人移膳过来,药熬了许久,等用了饭,再晾晾就可吃。”
想了想,又说,“药是苦些,某请人去西市买饴糖来作配,天儿渐冷,别再贪吃冰酪,晓得了?”
还有外人在,他做这模样没来由让人发窘,李辞盈“唔”了声,手上的薄被越抬越高,再差半寸就要遮了口鼻,“不说了。”她催促他走,“别让陛下久等。”
萧应问只当她仍要废寝忘食地“伤心”,阖了眼,又重复,“某方才说的你都听得了?”
不答应一声怕此人是没完没了地啰嗦,李辞盈暗自捏拳,“听得了!”
李湛哪里见过此等奇景,乐得搓搓手背,打趣道,“得了,大都督府岂能亏待了自家娘子,表哥这般唠唠叨叨得做什么,咱们快些的!”
话一顿,更是一阵不知从哪儿来的阴风直往天灵盖冲,若眼神能够杀人,只怕大魏今日就发国丧,李湛疑惑一歪脑袋,糊里糊涂跟着萧应问往外头走。
行至院中,总算觉出什么不对来,他“欸”了声,一拽了萧应问停在原地,“表哥,你有没有觉着方才遥妹妹瞧我的眼神有些冷?”
萧应问撩了眼皮瞧他,不答反问,“你惹她了?”
李湛:“……我岂敢?”他嘟囔着,“方才往中厅之前,她还不是这样的。”狐疑盯着萧应问瞧了又瞧,忽一怔神,“不会是这会子你在背后说了我什么小话罢?!”
萧应问一顿,随即抱住双臂睨了个略带鄙夷的笑,“有这个必要?”
那也确实没有,李湛不自在摸摸下巴,带着一脸疑惑往前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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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两尊大佛,李辞盈当即自榻上拢衣而下,恰好今日所著便是男装,她也不必再多收拾了,束了幞巾在发上,再自案上润了狼毫。
她闭目回想了前世身旁得力的两位婢女的样貌,匆匆画下了几笔——丹青之术非一日可成,李辞盈画工有限,能瞧出个大概就很不错。
先前预备着要请新奴仆时,她便找了些门路、认得了长安城几个办事利落的人牙子,如今挑拣了一番,心中便有了人选。
邝妈妈做这行有些年头,为着人长得讨喜又能说会道,也协西京诸市署办过几年事,而后她的保人——前京兆府尹陈飞落马,她也受牵连被薅走了好差,如今在大业坊中市做交易,不温不火地过着。
有了萧应问的符令,要请邝妈妈等人往西边一趟十分轻易,李辞盈备下银两,再随往上府取了“任去”过所,当日就将他们送上了往肃州的马车。
临离了,她千叮万嘱,“此一去定得将肃州城中最威武的昆仑奴带回西京,另记得要请十二名新罗婢女,记得了,世子有令,往永宁侯府上伺候的,目明耳聪是最好,但样貌务必端正,妈妈挑人时候仔细着,若送了不中意的来,只怕世子不高兴。”
邝妈妈哪里没听过永宁侯世子恶名,战战兢兢称了声“是”,反倒塞了个荷包到李辞盈手中,“官爷明鉴,小的未曾去过侯府上伺候过,也不晓得世子究竟中意何种样貌的奴仆,您发发慈悲,便与小的通口气罢,免得咱们办砸了差事,反倒惹了世子恼怒啊。”
李辞盈佯叹一声,仍是收下了,“妈妈不必惊惶,这事儿哪里难办呢?”她笑一声,将袖袋中的画像慢慢儿摸来给她,“这是府上几位侍女的画像,您就权当了参考罢。”
邝妈妈感激不尽,忙接了来看。
“至于昆仑奴,模样也不得过于丑陋。”李辞盈再将柳望山的画像也递过去,“一路不必多优待的,照平日的规矩贩来就好,免得他们矜骄,失了规矩。”
做了这些,李辞盈便好再往落英巷子去。
裴府朱门禁闭,但往后巷转两圈,能听得里面闹哄哄的正收拾行装,想是裴听寒已然回府,不多时就要离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