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邝妈妈见了人,忙搁了茶盏站起来,一面是请手下将人送过来给李辞盈验看,一面是笑着脸招呼,“小的们正要往府上过去呢,您怎得亲自过来了?这一路吃着风沙,奴仆们可都还焉巴着呢。”
邝妈妈按着“李三郎”吩咐,并未给奴婢们过多关怀,一路按着从前的样子,每日一回地喂食饮,众奴虽气息奄奄,待见了有主顾上门,仍十分齐心一同刷过目光。
李辞盈笑了声,也客气着,“委托妈妈办事,哪里还辛苦您再多走一趟,吾正巧带了人在附近,顺路领回去就是了。”
可外头没见着柳望山,她微一拧眉,邝妈妈察言观色,立即解释,“人在棚里边捆着呢,您晓得的,这般成色的昆仑奴哪得随意搁在外头,教哪个瞧了买不着,小的真怕得罪了人家。”
邝妈妈才教心疼,李三郎的画像堪称鬼画符,她见着柳望山其人真是捶胸顿足——这般俊俏而猛壮的昆仑奴,到哪儿卖不出好价?若非是永宁侯府点名要它,她左右想个法子李代桃僵。
说话之间,几个汉子便架着个黑黢黢的影子从棚内转出来了,这会子没有修整好,此奴身上仍挂着件破破烂烂的葛衣,裸露肌肤似渡上一层鲜亮的蜜色。
邝妈妈满意点头,又问李辞盈,“郎君瞧瞧,可觉得好?”
话毕了,那影子骤然抬首,一道凌厉的目光直截了当落在李辞盈肩上。
若非李辞盈晓得他是个给吃就行的性子,这下少不得被唬住——此刻的柳望山较前世并无任何不同,其高或与萧应问一样约八尺有余,只是身量之巨不可估量,夜里朦胧瞧着了,当作是熊瞎子也不一定。
李辞盈当再无二话,点头笑道,“很好。”回首命人取了钱袋子,将剩下一半的银两交付了,“妈妈数一数,若无错漏,咱们就钱货两讫。”
邝妈妈不必数也晓得永宁侯府一向是大方,拍手将十名新罗婢女喊来,笑道,“李*郎君年纪轻轻就为世子重用,莫非小的还信不过您么?”
她将众奴的身契一并送到李辞盈手中,又暗暗压来一个小巧的荷包,“能为侯府办事是咱几个的福气,若这回世子不满意,还望您在他老人家面前美言几句,您晓得的,咱不是没本事,只是之前拜错了山头,得罪贵人难翻身啊。”
钱财都送到手上了,让她不接也有些难,李辞盈叹一声,不怪裴听寒总惧怕她收下别家府上几位“夫人”的好处,实是贪性难改。
她微微捏了捏那荷包,便晓得里头搁得或是一块圆玉——是了,邝妈妈走南闯北,哪能不留来两块好玉傍身,李辞盈皱眉假意要推,只道,“世子做事哪由咱们左右,提一两句倒没什么,拿了你的东西谄媚多了反而遭主子厌弃。”
邝妈妈“哦哟”着,忙不迭地躬身作揖,又从右边袖笼再摸了个玩意儿往她手里塞,“岂敢岂敢,一两句业已足够了,不值钱的,您拿着赏人用就好、赏人用的。”
李辞盈一面是恨自己不争气,一面是任由了她把东西直搁进袖袋中,一掂,可迫不及待想拆来看——有什么了不起,左右李三郎这个身份是假的,哪来什么名声,败坏了就败坏了罢。
且这年头哪家红人不收点好处,邝妈妈做事稳妥,大不了她和萧应问提一提,也当知人善用。
这么一想就理所当然得多,李辞盈安了心,那边大都督府的人也将众奴送上了牛车,她方告了辞,忽得外边蹄声如虹,隆隆震得耳朵发疼。
长安城中,还有何人敢这般声势浩大?李辞盈一瞠目,转瞬之间,身著鹤纹飞翎服的儿郎们已将此间围作了铁桶。
为首那人是个生面孔,一手按住腰间唐刀,骑在马上趾高气昂呵道,“飞翎卫接有密报,大业坊中有人贩良为奴,此间一干人等,即刻束手随吾等往台狱问审。”
贩良为奴可是重罪,哪有人轻易敢犯这个,邝妈妈此一去,就算审来是个乌龙,在坊间也难逃恶名,多年经营,岂能毁于一旦!
她悚然退后一步,忙抓住了在场唯一的救命稻草,大声求告,“李郎君!小的虽卑微,可一生从未做过任何违法魏律之事,您是永宁侯府的人,万万求您替小的与世子明辩啊!”
此来的飞翎哪里认得出李辞盈来,一听此言,只当有人冒名领了永宁侯府的名头,霎那间万刀如芒铮亮出鞘。
李辞盈险是吓个趔趄。
“慢。”
人群如潮水散开蜿蜒一隙,白马少年攥了缰绳慢步踱出,仪行竦肃,端坐从容,不是萧应问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