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来的不妙?!”一旁有人听着了,七手八脚地来拉他,“梁骁骑语出惊人,今日乃世子与咱们二十一娘之喜日,长筵酒甘,诸客欢恰,咱们不知多少快活,来来来,到这儿来,早些过了这排场,别耽搁了新婿迎亲。”
“就是,梁骁骑别拘束,这外头冰天雪地的,快过来吃两杯酒!”
“世子!”双拳难敌四手,梁术更没法子在婚宴上动刀子,众儿郎推推搡搡,两下将人挤到里台去,他焦心回首喊了声,但见了萧应问仍气定神闲,想是心里边有主意。
萧应问有何主意,裴家人刻意要为难,他若甩了脸子,传出萧家不肯屈就的流言,丢的份儿要都得算在李昭昭脑袋上。
裴启真那老匹夫是早有预谋,接了萧家的雁儿,假意摆手要围众平静,“下婿礼乃旧时糟粕,萧世子诚意,咱们几月都瞧在眼中,何必再多为难?”
道貌岸然拍拍人肩膀,笑道,“有个过场就罢了,你说呢?”
萧应问淡然也笑,颔首道,“外舅大人所言极是。”
这句“大人”可听得大都督十分熨帖,从前萧小子只管仗势猖狂,何曾把任何人放在眼中?飞翎办差为所欲为,可不知多少回拂了裴家脸面。
要这小子俯首难比登天。
这会子垂眉躬身任由裴家儿郎们不痛不痒地作弄,可算做足了诚恳姿态。
裴启真瞧了畅然,余光瞥向杵在边角上的裴听寒——这小子有些个本事,只情字一关难承,这会子绷脸捏拳,可是恨得十分厉害。
看罢了,裴启真面上不显什么,无声转问裴无,“催过几回妆,娘子那边可备好了?”
裴无答曰“三回”,裴启真又点头,“那咱们也紧着些,东西拿来了?”
拿来了,众人闻声略散开些,寸粗一根柳木杖正正儿摆在台面上边呢。
“明也。”裴启真微微颔首,示意裴听寒道,“过来。”
梁术猛地睁眼要上前,身旁立即有两人拖住他的手,“放开!”
这哪里是作下婿礼,分明土匪窝子,被这杖子敲上几下,只怕红事也要变作白事,更何况世子与裴听寒宿怨已久——裴启真之用意,岂非昭然若揭。
可此刻世子仍不觉有他,挑眉令自个人都静下,梁术一咬牙,也止了挣扎。
在场之人目光皆聚在裴、萧二人身上,而他二人却好似不知此间风雨如晦,淡淡然对视一眼,裴听寒上前几步,便握了那杖子在手。
杖木入手,梁术却倏然察觉到它是这般轻盈,心下巨石落了——杖当是空心杖,裴启真此举并不为出气,而在试探裴听寒是否可堪大用,若他不分场合、不顾家族脸面也要出那一口恶气,前路再不得顺畅。
不怪说方才是喊裴听寒出去取杖,原是给他机会在杖木里边动手脚。
梁术目光微垂,如愿瞧着了那人捏紧的右拳下几不可见的红腥,他坚定一点头,还是世子敏觉,一眼之下就晓得了真相,这般从容以对,坦然自若。
他想岔了。
萧应问亦在此刻才晓得杖中为空,然裴听寒岂能在些时候伤他?就观其在李昭昭面前那无耻的狗腿模样,真毁去这场喜事,只怕此生她也要恨他的。
裴听寒敢吗?
裴听寒果然不敢,攥了杖子面无表情走过来,多少苦大仇深般的地盯住了他。
靠得近了,萦绕身侧那肃杀的冷凝便无处不在,四周渐感到了不对,嘈杂停下来,寂静重新漫了此间。
萧应问昂首垂睨,扯唇用只有两人的声音哼道,“吉时不候,使君万勿磨蹭,若让她等久了,还不知怎样怪吾。”
裴听寒眸光骤聚,他转手反握了那柄杖子,就如同万万次于沙场迎敌一般,冷语道,“想就此落了痕迹博她怜情,手段未免过于拙劣。”
“拙劣?”萧应问挑了冷笑,“吾还当是前头的人教得好。原来有谁每每夸大其词、涕泪交集,才好得她一分眷顾?”
裴听寒一忍再忍,“你当真以为某不敢杀你?”
萧应问冷哼,“你试试。”
若非想着此刻李辞盈待于闺中翘首以盼,裴听寒又怎会这般犹豫难决?!从前是带去失望,莫非教她此生期待终成空白?
他不能。
不迟疑一杖敲在身上,如挠痒般轻易,“当”一声灵空的响,在场所有人都能意识到它是空心的。
气氛再次和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