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星河有点儿烦躁,抓住缠绕着脚踝的金色丝线用力一捏,冰霜顺着指尖蔓延而去,给这虎假狐威的绳子冻成了三根直挺挺的冰蛇。
他有心甩脸子,下手没怎么留情,冰霜的寒气顺着浮生锁飞蹿着奔向那头,来势汹汹。
可惜还没碰着苏刹挟着丝线的指尖,一道无形的威压冲了出来,仿佛亮着尖牙一步一步踏出的凶兽。
那冰蛇一看前面是惹不起的,怂兮兮的一寸寸退了回去,束缚解开之处,红光绕着浮生锁掠过。及至逼迫到脚踝,小股劲风无声的横扫开,晃晃悠悠落下两根白色的狐狸毛。
苏刹抓着领子,将他整个人兜头提起来几寸,逼视晏星河的眼睛,“不声不响的冲谁发火呢?你有什么好发火?你是头一天知道我后院里养了个美人司,还是头一天在我床上发现别人东西?我怎么你了,你竟敢跑,叫你还敢视而不见?”
晏星河仰头看着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苏刹骂完人撒完了火,自己先回过味来,在这硬邦邦的石头身上琢磨出了点儿滋味,轻轻眯起来眼睛,“你不喜欢别人待在我床上——因为这个生气?”
他一个字一个字说着,脸上的怒火已经退下去三分,抓着晏星河的手也没勒那么紧了。
此事的弦外之音好像一把细碎的火星子,一点一点将那双漂亮的狐狸眼点亮了。
他托起晏星河的脸目不转睛的盯着,表面不动声色,目光却几乎是逼问的力度,但对方终究没让那捧燃起来的火堆炸出个烟花,相反,他往上边儿泼了桶冰水,一如既往。
晏星河别过脸,留给苏刹的半张眉目无甚表情,寡淡的像块豆腐,“我没有,属下不敢。”
“……”
苏刹不是他一个人的,从他被领回招蜂引蝶宫的第一天,狼狈的在后面走一步摔一步,而对方信步在前众星捧月,连片余光都没分给他的时候,他就想明白了这层关系——越不过去的主仆二字。
他岂敢僭越。
表现的太痴,会招人嘲笑的。
苏刹的脸瞬间冷了,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意料之中,他看着少年冷硬俊美的眉目,忽然觉得有点儿索然无味。
为什么偏偏是晏星河?
……这简直就是一种相互折磨。
苏刹捏着他的下巴,把那张脸转了回来,细长的眼睛轻轻眯起,不动声色的观察他。
晏星河长得很美,那美几乎带着攻击性,只是年岁不大,眉目尚且残存一线稚气,恰好中和了那种叫人不敢逼视的锋利,一眼望去,高傲的少年意气便占了上头。
可他还没有美到让苏刹神魂颠倒的地步。
美人司网罗天下少男少女,这么多年了,苏刹什么样的倾城颜色没见过?什么样稀奇古怪的气性没拿捏过?
说什么做什么凑上来讨他欢心的有之,犟脾气抵死反抗破口大骂的也有,他觉得好玩,两者都爱挑着捡着换着口味尝尝。
目前为止,他还没有遇到哪个叫他拿捏不了的,起先再怎么寻死觅活,最长的不超过半年,就学会了给他写诗作画送过来讨巧。
哦,那诗写的还颇为讲究,柔肠百转缠绵悱恻,信纸带着好闻的香风,比某个说话都不会转弯的人有意思多了。
但奇怪的是,起初再怎么好玩儿的人,养在后宫超不过一年,就会叫他腻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难以琢磨的滋味。
美人司送进来一批又一批,招蜂引蝶宫的花花草草开了又谢,最后从头到尾一直陪在他身边的,竟然只有晏星河一个人——也曾搁置过厌烦过,但从来没有腻过。
这感觉很微妙。
对苏刹而言,晏星河就像一碗鲜美熨帖的豆腐汤,往上够不着刺激,往下够不着养生,但就是让他觉得特别舒服。
虽然经常会觉得寡淡无味,但什么时候山珍海味吃烦了,最想拎出来尝一点儿的,还是他。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晏星河这个人的气味。
周而复始,第一口喝到的新鲜劲一过,他就开始觉得这豆腐汤多少有点儿淡,淡得他味同嚼蜡。
比如现在,晏星河面无表情的看他,任他如何怒目而视,用眼神冷嘲热讽,都像个石头一样跪着,随便他把那只领子捏成什么形状的咸菜,浑身上下写满“食之无味”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