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刹刚锁定一个,那个人影就消失,转瞬出现在更远的位置。
“小外甥,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生气了?还是毒发了?”
“是生气了吧,你是不是也感觉到了——死期将至!绝望吗?今晚你将要死在苍梧树下!”
“哈哈哈哈哈哈!”
站在他面前的人影放声大笑,紧接着所有人影一起笑起来,诡异的声音有某种空洞的虚幻,魔音入耳,错落起伏的狂笑像无形的大网将苏刹困在中间。
这动静吵得人心浮气躁,苏刹猛地闭上眼睛定了定心神,再睁开时眼瞳中凝起一线锋芒。
他飞身而起,破开种种虚无的幻象,精准的抓住躲在苍梧树背后那个影子,“让一群假东西跑到前面对付我,你自己倒是躲得挺远。”
“眼神真毒啊,不过——”楚逸妖被他拎得仰起脖子,视线往下,咧嘴时露出森森寒光,“你以为这个就是真的?”
手中的人突然炸开变成一团白雾,小岛上所有虚影也接二连三炸开,一瞬间浓厚的雾气弥漫开。
苏刹离得近,猝不及防吸入一口,原地坐下调息,那雾气却飞快蹿过经脉四散开来,与体内的血霜融合,一瞬间让他感到头晕目眩。
意识变得有些不清楚,苏刹努力将它凝聚起来,却感觉到好不容易筑起来的壁垒从下往上一寸一寸瓦解。
意志变得薄弱,精神也疲惫懒怠,戒备的盾牌一丝一丝被抽离,他的意识像水一般往四面八方流散。
一阵刺骨寒风刮在脸上,结霜的睫毛颤了颤,苏刹睁开眼睛——
身后是漫山风雪,身前是万丈悬崖。
胸口传来剧痛,他低下头,看见几只被削断尾翼的箭簇,扎进皮肉的地方泛开一圈圈青紫。
他不记得身上这件衣服是从哪具尸体上扒下来的,被血打湿后又往寒潭里泡了半天,早就粘着皮肉冻成了一层冰。
身上是疼痛难忍的剧毒,身后是让他提心吊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返回来的追兵,身前寒风万丈呼啸而过,苏刹低头看向脚底下那片浓稠的黑暗,一瞬间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于那一个点——
不如就从这里跳下去,一了百了。
反正他孑然一身,生来就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朋友,形似孤鸿,身如漂萍,活到现在不过是一口意气让他不甘心。
可他现在已经到了这样的处境,在痛苦中的反复抗争让他感到疲惫,唯一想要的就是解脱。
如果这就是他现在唯一想要的,那还有什么活下去的必要?
反正他死了,对这个世界来说也不过是在一个悄无声息的角落少了一个人,活着没有人会在意他,死了也没有人会为他难过。
这个念头如毒针一般扎根在他的脑海,苏刹眼睛发直的看着悬崖,魔怔一般一步一步朝它逼近。
他觉得自己应该跳下去,或许很久以前就像这样跳下去过一次,但是又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很不对。
万念俱灰的人才会一心求死,心里有一股力量在鞭策他往前,却还有另一股力量在混沌之外萌生。
他终究和心死的人不一样。
眼睛被冷风吹到空洞,心里却在拼命挣扎,那一只金色光团越来越炽烈,终于被他一把抓住——
指缝中爆发出金光,他摊开手掌,整个世界被掌心的光芒照亮,如云雾散去朝阳初升,驱走了那片魔咒般的黑暗。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我的名字要叫刹,希望我以后像罗刹一样厉害,人人畏惧,闻风丧胆,谁看了我都要绕道走。”
“好名字,”另一个人说,“那你要姓什么呢?你爹姓百里,你娘姓楚,你想跟随你爹的姓氏,还是你娘的?”
眉眼尚且青涩的苏刹愣了一下,别过头说,“我没有爹,我娘在我出生的时候就抛弃了我,我谁也不要。我不想和他们任何一个人有关系,我就是我自己,我——”
他越说越激动,刚要说以后自己的名字就是一个冷酷的“刹”,金色光团里的剪映笑了起来。
看不清楚,但他就是觉得是一个很温柔很慈爱的笑,像他所欠缺又渴望存在的、能够让他依赖的长辈。
那个人说,“太好了,我也正有此意,要是你谁也不想要,那不如就跟着我姓吧。”
苏刹仰起头,呆呆的看着他。
某种意义上来说,姓是一个人的根,无根之人如水上之木,四海漂泊,却找不到归乡。
而这人截断了他的话,自作主张为他扣上一个归属。
那只宽大暖和的手掌落在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