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陛下那声低沉疲惫的询问——
"婵儿,你为何从不争?"
——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我心间漾开的涟漪久久未平。
指下是他太阳穴温热的肌肤,鼻息间是他身上熟悉的、混合着龙涎香与墨锭的沉稳气息。
殿内烛火摇曳,映着他闭目养神时难得松缓的侧脸轮廓。
不是我不想争啊,陛下。
这句无声的独白,在我心底盘旋,清晰而笃定。
是我不必争。
因为深爱,早己超越了少女怀春的独占,升华为对他整个存在的、无条件的理解与包容。
他是星君转世,是真龙天子,是这万里江山的唯一主宰。
他的胸膛里跳动着的,不止是凡人的心,更是社稷的脉搏。
他的"博爱",是帝王的责任,是苍生的福祉,是王朝延续的根基。
我若争,争的便是那虚无缥缈的、独占君心的幻梦,争的便是让他陷入后宫的漩涡,徒增烦忧。
这岂是爱他?
这分明是困他、伤他。
因为懂得他肩上重逾千钧的担子,懂得他灵魂深处对片刻宁静的渴求,所以慈悲。
这份慈悲,便是对他最深切的爱意,它让我心甘情愿地张开怀抱,包容他作为帝王的一切——
包括他的目光流连于其他花朵,包括他必须为江山诞育更多的龙子凤孙。
我的不争,恰恰是我爱他至深、懂他入骨的证明。
这是独属于冯婵的,深爱的境界。
而陛下,他全都知道。
那双洞悉世事的深邃眼眸,早己将我的默默付出与无言的包容尽收眼底。
他从未宣之于口,却用他特有的方式,给予了最珍贵的回报。
那便是信任——
一种比任何华服珍宝、比最盛大的恩宠都更沉甸甸的珍宝。
这份信任,首先体现在兰台宫这方小小的天地里。
他无需在我面前维持君王的威仪:
可以疲惫地靠在我的书案上,可以闭着眼让我为他揉按紧绷的太阳穴;
甚至可以在批阅奏折到深夜时,极其自然地将他那柄沉重的天子剑解下,随手搁在我惯坐的绣墩旁;
仿佛这里不是妃嫔的宫室,而是他灵魂深处唯一可以卸下所有铠甲的私密领地。
这份全然的放松与依赖,便是对我最高的尊重与认可。
他信任我的安静,信任我的包容,信任我绝不会利用这份亲近,生出任何不该有的妄念。
这份信任,更延伸到了前朝,烙印在冯氏家族的荣辱之上。
朝堂之上,从来不是一片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