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西市,一处人头攒动的茶肆。
往日喧嚣热闹的茶肆,今日气氛压抑得如同灵堂。
说书先生停了醒木,茶客们也顾不上闲聊,所有人的目光都忧心忡忡地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或是竖起耳朵听着邻桌关于山东旱情的议论。
“听说了吗?山东那边,地都裂开大口子了!像被老天爷用鞭子抽过似的!”
“可不是!俺二舅就在青州贩货,来信说井都快打不出水了!为争一口水,邻村都打死人了!”
“唉这才刚开春啊后面可咋办?粮食粮食要是绝收了”
“呸呸呸!乌鸦嘴!别忘了咱们有圣君殿下!上次突厥二十万大军,不也被神雷劈成灰了?”一个壮汉试图提振士气。
“对!圣君在!定能保佑咱们!”有人附和,但声音里明显底气不足。
“可是”
一个老茶客忧心忡忡地放下茶碗,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恐惧。
“天幕天幕说的可是大旱连着蝗灾啊!”
“圣君的神雷能劈突厥狼骑,可能劈死旱魃,劈光那铺天盖地的蝗虫吗?”
这话一出,茶肆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茶碗碰撞的轻响。
一股名为“未知恐惧”的寒意,悄然弥漫。
关中平原,渭水河畔的田垄上。
本该是万物复苏、生机勃勃的时节,空气却干燥得呛人。
灰黄色的土地失去了水分,踩上去硬邦邦的。
老农王老栓蹲在自己那几亩薄田边,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颤抖着抓起一把土,手指稍一用力,干燥的土块就簌簌碎裂成粉,从他指缝间流下。
“完了完了啊”
王老栓看着田里那些本该绿油油、此刻却蔫头耷脑、叶尖泛黄的麦苗,浑浊的老泪在布满沟壑的脸上蜿蜒而下。
他抬头望向依旧晴朗却显得格外刺眼毒辣的日头,没有一丝云彩,心中充满了绝望。
“栓子哥,别太愁,朝廷朝廷会赈灾的”同村的老李头走过来,试图安慰,但自己的声音也是干涩发颤。
“赈灾?杯水车薪啊!”
王老栓猛地捶了一下干硬的土地,溅起一片尘土。
“天幕天幕说得清清楚楚!大旱!蝗灾!这是老天爷要收人啊!收咱们这些草民的命啊!”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带着哭腔,“圣君圣君陛下显显灵吧!求您降下甘霖!赶走蝗神!给我们这些苦命人一条活路吧!”
说着,他竟朝着长安城的方向,不顾田埂的坚硬,咚咚咚地磕起头来,额头上瞬间沾满了灰土。
周围田里的农人见状,也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其实也没什么活可干),面朝长安,默默跪下,双手合十,布满风霜的脸上是同样的绝望和虔诚的祈求。
焚香?他们买不起。
他们只能用最卑微的跪拜,向那位高居九重宫阙的神君圣帝,献上最无助的祷告。
预言,如同一柄无形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每一个靠天吃饭的农人头顶,也悬在整个大唐的心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