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房的土陶炉膛内,火焰舔舐着粗糙的陶罐底部,发出哔剥轻响。琥珀色的寒晶露在罐中沉浮,每一次翻滚都逸散出雪山松针般的清冽气息,沁人心脾,连角落堆积的草药霉味都被涤荡一空。墨玄蹲在神农肩头,金瞳紧锁罐内,肉垫无意识地按着神农粗麻衣的纹理。
“君臣相济,水火交融…”神农喃喃,布满细密划痕的手指捻起一撮干燥的岩黄连粉末,悬在罐口,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专注与谨慎。陶盘里,米粒大的冰晶——寒髓心种——静静躺在几片青铜斧碎片旁,幽蓝微光与青铜上阴刻的螺旋邪纹(噬灵纹)形成诡异对峙。碎片边缘残留的绿血早已凝固,却依旧散发着若有似无的铁锈腥气,顽固地钻进墨玄的鼻腔。
“药引。”墨玄的神念清晰地传入神农脑海,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他抬起一只前爪,锋利的爪尖在火光下闪烁,精准地指向陶盘里那粒冰晶,又指向炉火。
神农深吸一口气,眼中再无犹豫。他取过燧石与火绒,枯瘦却稳定的双手用力一擦!
“嚓!”
火星迸射,精准地落在冰晶表面。
预想中的融化并未发生。冰晶猛地一缩,旋即无声地“绽开”——并非物理的破碎,而是无数道比发丝更细的冰蓝色光丝瞬间喷薄而出,在离晶核寸许的虚空中,飞速交织、凝结!
噗。
一朵虚幻、剔透、仿佛由最纯净的寒冰雕琢而成的莲花,悬浮在陶盘之上。莲心处,一缕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带着淡淡冰蓝光晕的氤氲之气袅袅升起。那气息无色,却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存在感”,清冷、纯净、安抚。它飘散开来,瞬间充盈了整个药房。
“嗬……”角落里,昨日误食毒菇仍有些萎靡的族人,无意识地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蜡黄脸上残留的最后一丝青灰,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呼吸肉眼可见地变得深沉平稳,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另一个被毒虫叮咬、手臂红肿发烫的年轻战士,正烦躁地抓挠着伤口,那缕异香拂过,他动作一顿,不可思议地看着手臂上迅速消退的红肿和随之平息的灼痛瘙痒。
“这香气……”神农猛地闭上眼,全身心地感受着。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捻动,仿佛在捕捉空气中无形的灵机。“不止解百毒!它…它在抚平躁动的灵气!调和冲突的药性!”他骤然睁眼,眼中精光爆射,那是发现至宝的狂喜。他猛地扑向旁边铺开的厚实兽皮,抄起一块烧焦的树枝,炭笔在皮上疯狂勾画起来。
墨玄轻盈跃上兽皮边缘,低头看着那些狂放的线条和古朴的象形符号。那是神农构思的新丹方:寒髓心种为君,岩黄连清心火为臣,地脉石乳固本为佐,三叶蓍草调和为使。君臣佐使,框架初具。墨玄金瞳微闪,伸出前爪,肉垫小心地避开未干的炭痕,锐利爪尖在“君药”寒髓心种旁,清晰而克制地划下两道短促的刻痕——“微量”。接着,爪尖又移到标注火候的位置,划出一个简朴的火焰图形,旁边刻下七道旋转的爪痕——“文火七转”。
神农的狂草骤然顿住。他死死盯着那“微量”与“七转”的爪印,脸上的狂喜渐渐沉淀为一种醍醐灌顶的震撼与叹服。“妙!妙极啊!”他抚掌,声音因激动而微颤,“君药虽强,过犹不及!文火缓释,方得其中真味,化霸道为王道!墨玄,你…你简直是为药道而生!”他看向肩头小黑猫的眼神,已不止是感激与伙伴之情,更添了深深的敬佩。他不再犹豫,迅速劈开几段新采的青竹,手指翻飞,按照墨玄先前所画的冷凝管示意图,搭建起一套原始的蒸馏冷凝装置。
陶罐被小心架在炉火上,罐口用湿泥仔细封住,只留一个小孔,连接着中空的竹管。竹管另一端延伸而出,微微向下倾斜,末端悬着一个洗净的厚壁陶瓶。炉火被压得很低,只余下温柔舔舐陶罐底部的橘黄色光晕。
时间在药香与柴火哔剥声中流逝。墨玄伏在窗棂上,看似假寐,双耳却如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部落外围夜风送来的每一丝异动。蚩尤…螺旋邪纹…改造毒蚣…冰窟中那吞噬生灵的青铜神殿幻影…碎片化的线索在他脑中盘旋。那缕混杂着腐泥与铁锈的腥气,仿佛还顽固地粘在鼻腔深处。
“滴答。”
一声微弱却清晰的脆响。
陶瓶底部,凝聚出一滴比晨露更小、色泽却更加深邃纯粹的琥珀色液珠。它坠入瓶底,并未散开,反而如同有生命般微微颤动,一股比之前浓郁十倍、精纯百倍的清冽异香轰然爆发!这香气带着冰雪的凛冽,却又蕴含着大地深处孕育万物的生机,瞬间盖过了炉火烟气、草药味道,甚至隐隐压制了陶盘里青铜碎片散发的邪异腥气。整个药房仿佛被无形的清泉洗过,尘埃落定,灵气安谧。
“成了!寒髓丹露!”神农的声音因狂喜而嘶哑,双手颤抖着捧起陶瓶,如同捧着一轮微缩的明月。他迅速取过一碗清水,以骨针蘸取米粒大小的一点丹露,小心滴入。琥珀色丹露入水即化,整碗清水瞬间变得澄澈晶莹,散发出柔和温润的凉意。
“快!喂给山!”神农将水碗递给守在毒菇中毒者(山)身边的族人。
清冽的丹露水顺着山的干裂嘴唇缓缓流入。不过数息,山灰败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红润,原本微弱断续的呼吸变得绵长有力。他眼皮颤动几下,竟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虽然迷茫,却再无死气。
“山醒了!山活过来了!”药房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欢呼。目睹神迹的族人们激动地跪倒一片,朝着神农和窗棂上的墨玄连连叩拜。
“药仙显灵!”
“猫仙!是猫仙救了我们!”
嘈杂的敬拜声浪中,墨玄却猛地抬起了头,金瞳在黑暗中缩成两道冰冷的金线,死死盯向药房外漆黑的夜色。不是错觉!风中夹杂着一缕极其微弱、却与那改造毒蚣同源的腥气!还有…金属甲片在草木上极其轻微的刮擦声!极其谨慎,极其隐蔽,但逃不过他猫妖的灵觉。
神农脸上的喜色也瞬间凝固。他显然也听到了外面族人陡然拔高的警戒呼哨和奔跑的脚步声!他迅速将盛着寒髓丹露的陶瓶藏入怀中,另一只手紧紧抓住了靠在药架旁的石矛,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的目光扫过墨玄,又落回陶盘中那些冰冷的青铜碎片上,眼神变得无比凝重。
“呜——嗷——!”
一声凄厉、扭曲、饱含着非生物痛苦的尖啸,如同锈蚀的锯子狠狠割裂了部落的宁静!紧接着,是木栅栏被巨力撞击的爆裂声、族人惊恐的惨叫、还有…那熟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甲壳刮擦卵石的锐音!
墨玄全身毛发无声炸开,化作一道离弦的黑色闪电,从窗棂的缝隙中狂射而出,融入浓稠的黑暗。神农低吼一声“守好药房!”,紧握石矛,紧随其后冲了出去。
药房外,火光与混乱交织。
一头比寒涧中遭遇的那只体型更大、甲壳上的青铜镶边闪烁着更多邪异符文的百足毒蚣,正疯狂地扭动布满肉瘤复眼的狰狞头颅!它的一对镰刀状前肢深深嵌入一个木质瞭望塔的支柱,绿血和粘稠的腐蚀毒液从它甲壳的破损处喷溅,滋滋作响,将地面和附近的草棚灼烧出阵阵刺鼻白烟。
但这头毒蚣的状态极其诡异。它不像在攻击,更像是在承受着某种无法言喻的巨大痛苦而疯狂挣扎!它庞大的身躯痉挛般抽搐,复眼的光芒混乱闪烁,时而血红暴戾,时而黯淡无光。更令人心悸的是,它背甲中央,几道深可见骨的巨大撕裂伤口周围,那些青铜镶边符文明灭不定,竟如同活物般蠕动着,散发出贪婪、混乱的吸摄之力!空气中稀薄的灵气,甚至附近几个受伤倒地族人伤口逸散出的微弱生命精气,都化作一缕缕无形的丝线,被强行扯入那蠕动的邪纹之中!被吸摄的毒蚣发出更加痛苦的哀嚎,挣扎得愈发狂暴,镰肢胡乱挥舞,又将一个躲避不及的族人扫飞出去!
“是噬灵纹!它在吞噬宿主!”神农目眦欲裂,瞬间明白了这改造凶物失控的根源!蚩尤部落的邪术,不仅改造了凶兽的身躯,更将其变成了一个活着的、最终会反噬自身的“噬灵”容器!
混乱的战场边缘,几道融入阴影的矫健身影正悄然后退。他们披着杂乱的兽皮,脸上涂抹着暗红的赭石,如同鬼魅。其中一人肩上,扛着一柄造型奇特的青铜短矛,矛身同样刻满了阴冷的螺旋纹路。他们冷漠地看着毒蚣在痛苦中肆虐,破坏着伏羲部落的栅栏和草棚,眼神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任务达成的冰冷审视。当其中一人警惕的目光扫过药房方向时,恰好与墨玄那双在黑暗中燃烧着冰冷金焰的竖瞳对个正着!
那人瞳孔骤缩,显然认出了这只在寒涧坏他们好事的黑猫。他猛地一挥手,几人如同受惊的毒蛇,毫不犹豫地转身,以惊人的速度向部落外的密林深处遁去,没有半分恋战。
墨玄没有立刻追击。他的目光死死锁住那头正在疯狂“噬灵”与“被噬”中走向毁灭的毒蚣。它庞大的身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甲壳失去光泽,复眼的光芒彻底熄灭,但那背甲上的青铜邪纹却愈发闪耀,吸摄之力更甚,甚至开始拉扯更远处族人的气血!它已彻底沦为邪纹的养料和毁灭兵器!
不能让它继续下去!更不能让它的毒血和邪气污染部落!
墨玄体内,那股融合了道门精纯灵力、儒门微末浩然气、以及来自寒髓心种的清冽寒意的独特能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涌起来。他弓身,蓄力,小小的身躯仿佛蕴含着崩山裂石的力量。
目标,毒蚣背甲中央那疯狂蠕动的邪纹核心!
下集预告:&bp;噬灵反噬凶威炽,邪纹源头迷雾深!墨玄搏命碎邪核,神农遇险丹露劫!蚩尤暗影现峥嵘,部落存亡一线悬!《邪纹噬心·丹劫惊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