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韵那时习惯戴针织毛线帽。记忆中她那头中靓丽乌黑的长发稀疏得只剩几缕,平坦光滑的皮肤上也布满褶皱。
于是她不愿意摘下帽子,不愿意照镜子,也不愿意出门晒太阳,更不愿意看见黎无回那张和她年轻时如出一辙的脸。
因为她觉得自己已经不美丽了。
鲁韵接过她给她削的苹果,慢吞吞地咬了一口,汁水从牙齿中溅出来。
然后——
鲁韵突然把咬了一口的苹果狠狠砸了过来。
直直地,毫不留情地。
正砸到黎无回眼角,砸下来的苹果肉四分五裂。
汁水淌下来,混杂着额角的钝痛。
黎无回轻笑一声,鲁韵已经不是第一次像这样对她发脾气。
她蹲下去清理地面时看到阳光——原本那天天气很好的。
而鲁韵似乎因为刚刚那一砸费尽力气,气喘吁吁地、恨恨地盯着她,
“我要离开这里。”
黎无回擦自己眼角淌下来的汁水,耐心地回应,她不可能让这种状态的鲁韵一个人回去,
“等我下周结束就陪你走。”
鲁韵不依不饶,“我不要你陪,我要自己一个人走。”
黎无回顿了下,眼角砸出的皮肤缓缓发肿,挡住了部分视野。
她紧紧盯着形容枯槁的鲁韵,说,“不行。”
鲁韵气喘得更厉害了,将自己所能拿到的东西都往黎无回这里砸过来。
最后,甚至脱了自己那顶针织帽,砸到她脸上,
“那你就别让我看见你!”
黎无回承受着鲁韵所有的怒火。
最后,将被扔到自己脸上的针织帽捡起来,给闹得在地上打滚的鲁韵仔细认真地戴上。
她跪在地上,弯腰。
像个很小的孩子那般紧紧环住鲁韵的肩不放,安抚着自己的母亲,呢喃,
“你就不能不走吗?”
实际上她不理解鲁韵。
明明最初到巴黎,死死拽住她不放不让她离开,甚至偷走她身份证的……
也是鲁韵。
可为什么如今,鲁韵会拼了命地想要离开她身边?
“不能。”实际上,鲁韵那时因为被病痛折磨已经相当痛苦,被她抱在怀里像具很小的骨架,又哭又闹,指甲在黎无回颈后划出血来,似乎对她怨入骨髓,“你就让我走吧。”
黎无回不记得那天究竟是怎么结束,也不记得那天再站起来后自己的膝盖有多痛。
只记得鲁韵最后甚至对她用上哀求的语气,但在她不同意之后又反复挠抓她的脖颈,最后自己累极了,不情愿地被她抱得紧紧的,却还是语气厌憎地对她说,
——“难怪她腿都断了都不愿意留在你身边!”
——“是不是跟你纠缠过的人,到最后总是要死一个你才肯罢休?”
——“还是说就算我死了你也不会放过我?”
黎无回不说话。
她抱着鲁韵,嗅着鲁韵身上的气息,像很小的时候做的那样。
“黎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