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一愣。
她举举手中的简历,直言,&ldo;我是师范毕业的,来找工作。&rdo;
朝观后镜里看着她,司机一笑,&ldo;找活的?行,你坐好了。&rdo;
感激之情直冲眼眶,她想说谢谢,却说不出来。
接下来一个小时里,司机带着她跑遍了附近十几所学校,每一间,她都奔跑进去,直冲校长室,很礼貌的给对方留下一份简历。不让进的则让警卫转交校长。递完最后一份,她下车谢过司机,坐小巴往火车站,赶火车回家去。
火车拉响汽笛的那时,眼泪终于滴了下来。脑袋发热过后平静下来,明白到自己最后一举的疯狂可笑。双眼朦胧地望着窗外慢掠而过的街景,泪水流得更凶。
这短短一周的经历,尤似幼蛹,内心充满天真而无知的憧憬,谁料一出壳便措手不及,被复杂的世界烙伤表皮,自疗不得,只留下一层还创痛着未结痂的茧。
她的梦,她的幻想,她的自信,就这样被回归的车轮碾碎。满满一车载的是心力不足的挫败和说不出什么滋味的泪水。
她这一生都不会忘记。
所谓世事无绝对。人生的契机往往环环交错,出现时多无法预料。
在那么沮丧的当时杨忆想都没想过,回家后的第三天她就接到一个电话,是罗湖区一家小学的校长,约她去学校试讲。她忙不迭答应,欣喜得脑袋有点发晕。太意外了,她本来已经完全放弃,根本就没想过真有学校会约她。
她意识到这极可能是她能否留在深圳的唯一机会,如果把握住了,那么她的人生将完全改写,如果失败的话,她将在家里世辈都在的这个小城镇终老一生。
大部分人都渴求过上自己想要的或是更好的生活,为此人们总追求着许多可望而未及的东西。杨忆也不例外。以后大半辈子的安身立命,与目前的环境两相相比,她的选择绝对是特区。
不说其他,单就老师的薪水而言,已经不知相差几个倍数。内地拖欠教师工资事件层出不穷,但在深圳谁听过这样的事?听到的从来都是逢年过节教师们又发了多少补贴和奖金。
媒体忧心忡忡炒得沸沸扬扬的内地人才往南方流失,全不过是经济、社会以及资本发展的客观选择。
男朋友自然是不同意她去的。两人是高中同学,可算青梅竹马,谈了三年,双方都是初恋,虽然还年轻,但事实上感情已深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
他没考上大学,高中一毕业就参加工作了。兼之家里是做小生意的,在当地来讲算是储了些余钱。他很满意目前有家里福荫的生活,不想也怯于改变。
他觉得她一个女孩单身只人跑去一个毫不熟悉的未知的城市谋生不可思议,极力反对。而她就觉得他安于现状得过且过不知进取,十分失望。
他留不住她,她也劝说不了他跟她走。其实两个人心里都清楚,他并无一技之长,凭一张高中学历证书,去了深圳即使能找到工作,也绝不会是什么好工作。
事实就摆在眼前,她这一走,两人必分无疑。
杨忆奔深圳的念头几乎没有动摇过。人在没希望的时候可能会心无所欲,将就着也就过了,可一到希望摆到跟前,眼看着伸手一触就可以实现了,却要她把此牺牲,是断不实际的。
在她连自己的基本需求都还没获得满足的前提下,要她无条件的放弃自己想要的东西,不为自己个人的将来考虑而全心去关顾他人,她坦言承认她没有这种奉献精神。她向来就不是浪漫型女孩,相反,她很切实际,爱情和面包,她必选后者无疑。
她准备得极其充分,试讲自然也就顺理成章的成功。各种手续也办得十分顺利。回来后两人极难受却也平心地,分了手。
离开家乡那晚,已经挂上&ldo;前&rdo;字的男朋友来站台送她,泪眼对泪眼。她象火车必定开离站台一样义无返顾,到手一些东西,失却一些东西,有着向往新生活的喜悦,却又压不下心头撕裂般的痛。
随身听里放着的就是这首歌,都是夜归人。
你忘了吧所有的廝守承諾誰都是愛得沒有一點的把握也別去想哪裡是甜蜜的夢想還是孤單的路上自由的孤單你忘了吧所有的甜美的夢夢醒後多久才見溫暖的曙光像夜歸的靈魂已迷失了方向也不去管情路上永恆太短暫夜色与泪眼一起模糊,心底迷茫而惊慌。不知自己的选择是错是对。
真正开始工作了才知道老师这个职业不是人做的。
中英数三科是主科,新丁老师几乎百分百要做班主任。班主任每月只比课任老师多一两百块钱,但付出的心血却多好几倍不止。班主任和主任一字之差,实质差距则更是天渊之别。后来混得油了,一班老师们新学期伊始,对担班主任的总戏谑道&ldo;恭喜你又荣升主任了&rdo;。
更劳累的是,杨忆除了做班主任,还跨级任课,别人一晚只需备一至两节课时,翌日班班用同一份教案,她则至少就要备两节课,多则四节。批改作业和出考试题也是。
日日间月月底的工作,督导早读、搞卫生、备课、改作业、布置作文、考试、上头检查、交教案、各项竞赛和评比,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偏生这种繁忙还一成不变,枯燥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