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多年来,他暗中追随五皇子,明知他在慕幽为质,却深信他绝非池中物,修夜早晚落到他手里。
他亲眼看到这五皇子奇谋睿智,助他避过新帝修离沧的迫害,也看到他心狠手辣、薄情寡义,如此性情,是乱世谋君。
他们都以为他是为了宫里的女儿才豁出性命央求帝王处死妖女,其实不然,他是武将,知晓国大于家,他岂会为了私事耽搁大业。
帝王英明睿智,乱世可为枭雄,盛世可为明君,自古却有多少枭雄败在红颜手里,他身为一国将军,岂能眼睁睁看着帝王昏庸、耽于美色?
他性子粗犷,天不怕地不怕,却真心折服于这少年天子,现下天子虽未发怒,他却感到了一股瘆人的寒意,如同冰冷的蛇蝎,慢慢爬上他的心脏,一点点侵蚀他的血脉。
“镇西大将军好谋略,伙同群臣联名上书弹劾朕。勇气可歌可泣。”修离墨脊背挺得笔直,手指慢悠悠地转动拇指上的祖母绿扳指,语气慢悠悠,慵懒散漫,却讽刺至极。
嘴角微微勾起,他本一身王者霸气,这不冷不淡的模样,更是让人感觉窒息。
众臣噤声,头埋得更低,官帽快要往下掉,才心虚地伸手扶住,眼眸却不敢看向上首的帝王。
镇西将军被点名道姓,浓眉蹙起。
事情本来就是他挑起,他煽动一众年轻官员,跟他们言明利害关系,想借众臣之力,威逼帝王处死妖女,谁想有些官员胆小怕事,被帝王告诫,吓得魂都没了,只留了一群毛头小子。
还有些人,狼子野心,说堂堂帝王,难道想要一个女人都不行?又拉走了一群意志不坚定的废物。
镇西将军眼中的狼子野心之人,恰是修离墨的心腹,譬如唯恐天下不乱的威武将军夙玉庭,被逼无奈的尚书大人阴昭,还有禁军统领沐景霜。
而杨国公,爱妹心切,禁不住妹妹软磨硬泡,怕妹妹将来受委屈,无奈被拖下水。
他性子温文尔雅,翩翩如玉,此刻听见帝王歪曲事实,不由地皱眉,仗着胆子抬眸。
折子上弹劾的分明是妖女,帝王却揽了罪名。
修离墨其实也没说错,折子字字珠玑,虽辱骂弦歌,可明里暗里却指骂他昏君。
昏君?
他倒乐意做一做昏君,免得对不起他们煞费苦心。
修离墨凤眸一掠,攫住了杨国公的目光,微微一眯,深不见底的黑眸里,不见一丝光亮。
杨国公头皮发麻,遂低了头,心底却暗叫不妙。
帝王那眼神,他怎么觉得特别大难临头了?
“皇上,微臣弹劾妖女,皇上若不处死妖女,恐不能服众,寒了一群臣子的心。”殿内的气氛越来越冷凝,修离墨的眸子黑得能滴出水来,镇西将军冒死进谏。
身后有声音附和,“臣随皇上南征北战,皇上乃当世枭雄,莫英雄难过美人关,被美色迷昏了头。”
“当年先祖爷攻打慕幽国,一连攻占慕幽国三十余座城池,慕幽国险些亡国。却在紧要关头,先祖爷被慕幽公主迷得失魂落魄,最后放弃攻占下的城池,带着妖女回国。后来妖女还怂恿先祖爷废掉太子,立她的儿子为储君,引起修夜八年内乱。活生生、血淋林的例子,皇上莫忘了,重蹈先祖爷当年的覆辙啊。”
越说越激动,连旁观的官员差点都随他们跪下请命了,可对上帝王冷凝、讥诮的眉眼,什么话都吞了回去。
殿外日头高起,金色的光线染了碧瓦,熠熠生辉。
光芒从修离墨沉黑的眸子泛过,带着丝丝冷冽,消融在曜黑的眸子里。
郎寂跟了修离墨将近四年,可从未见过帝王在朝堂上发怒,今日镇西将军苦苦相逼,帝王的耐性被耗光,看来有人要倒大霉了。
依郎寂看,姑娘性子冷清,对皇上却是真好,不像那种会祸国殃民的妖女。
夙玉庭看了一场好戏,眼见修离墨嘴角抿成一条线,身上的寒气越来越浓厚,这才站出来。
“镇西将军,你这话可就不对了。皇上不处置妖。。。。。。”
夙玉庭看着跪在地上的镇西将军,刚想说妖女,徒然察觉一道冷冽的目光落在身上,余光瞥向金銮宝座,抿唇一笑。
清了清嗓音,“夏川皇后,寒的怕是你的心,还有江妃,跟我们这些臣子可没半点关系,你别牵连我们受累。”
抬袖指向站立的官员,这些官员都是人精,有了夙玉庭开口,忙撇清关系。
镇西将军的脸越来越黑,本来在边关风吹日晒,皮肤干燥黝黑,这些彻底黑成锅底。
他承认夙玉庭有排兵布阵之才,可他目中无人、太放肆,他甚是讨厌这人,这会儿又公然在朝堂上跟他唱反调,镇西将军气得吹胡子瞪眼。
把江妃扯进来,这下群臣都以为他是出于私心,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