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令宁倚在门上偷听了一会儿,他果然走远了。
然而她的脸颊似铜炉上的温酒瓶,一直咕噜咕噜冒着热气,这股自心头蒸腾的灼热感也让她微醺,即便以冰冷的指尖覆住脸颊,也丝毫退却不了灼烧的热烈。
她亦头脑发蒙,心跳如擂,踱着步子在雪中走了两圈,仍旧无法平复心潮。
她怎么,非得引得他把那番话说出来呢?是源于胜负欲?
是源于他曾经讥讽她为“银瓶娇花”,他曾经高高在上轻视她?因而她迫不及待想看他低下头,从而产生一丝丝报复的爽感?
难道除此之外,她对他便没有别的期待?
“潘令宁,你喜欢崔题,还是温巡,亦或者齐远?你为何,偏偏想报复崔题?”她指雪中的几簇花景,陷入自言自语中。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坏心眼。
但她可以肯定,她不喜欢齐远!
彼此初入京城,便经历了乳娘和温巡,两个至亲之人的背叛,而后堕入鬼樊楼之中,见过了生死,泯灭了尊严廉耻,再重生之后,她眼中只有救出三哥的信念,而再无情爱之欲。
齐远恰在此时走入她人生中,无疑是吃亏的。因为她没想法、不在意,也便无所谓齐远为她做了哪些事?付出了哪些真心?她只坦荡荡当他是友人!
可后来,为何对齐远有了愧疚之意?是因为察觉崔题对自己的心意,担心自己辜负了齐远?
如此说来,崔题对她而言,确有几分不同。
然而崔题,足以和温巡等同相待?
除却温巡背叛她的事情,在此之前,她与温巡青梅竹马,她长在深闺,可见到的男子,除却父兄,便唯有温巡。
温巡温润如玉、才华卓绝,任何女郎见了他,没法不喜欢,而因为双方父母的影响,她似乎一早,也把温巡当成自己未来的丈夫期待着,即便自己时而对温巡,更像看待兄长,可她心里清楚,自己和温巡迟早成为夫妻,因而也能轻易把他和兄长区分开来。
她对温巡的感情无疑是复杂地、深厚地,然而是否足以称上男女之爱?她尚未清楚。
而她对崔题呢?她更辨不清了,细纠她何时喜欢上崔题,为何喜欢他?她根本辨不清!
“潘令宁,你其实只是想报复崔题,因为你小心眼,因为他曾经的轻视,让你负气,让你不开心,让你很想争口气,对么?”
潘令宁再一次自言自语,终于,她不再踱步,可能也认定了这份答案。
“如今你得偿所愿,又将如何?”她扪心自问,然而,心底也没有了答案,回答她的,只有无尽的风雪,和冰冷的夜风。
“你真是坏透了!”她喃喃自评,似乎也认定了自己的卑鄙,不再挣扎,走入屋中。
雪花如柳絮飞舞,越飘越大,似漫天皆哀悼某位神祗的葬礼,一夜,便足以将清扫干净的漪月居隐入冰天雪地当中。
翌日元夕,朝中例休,只是因为昨夜大理寺小吏的来报,崔题需得往大理寺处理紧急公务,而后他还得赶着回崔府给母亲和祖父请安,陪母亲往家庙上香,做法事,晡食和长辈一同用膳,如此,等华灯初上,街衢鱼龙戏舞之时,他才可出府邀约佳人。
想着一天可能见不到潘令宁,崔题一大早起身,便先往漪月居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