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突然这样,坦白说,俞伯心头更盛的是不安。
虽然将要远行就是在告别,可是,总还是感觉有其他的深意在其中。
“俞伯,多谢你这些年没有忘记过母妃。”
又是一声道谢。暗色的光影下,男子是何神色,俞伯根本看不清,然而男子语气低沉,最后的话甚至蓦地沉了下去。
是在难过么?
俞伯动容。其实,他未能忘记她是他自身执念所致,所以如何能当得起这声感谢呢?
而且,记得的人又怎么会是他一个呢?
深刻的存在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弭,珍贵的记忆也不会跟着那个人的逝去而消失。
记忆有多欢乐,失去就有多痛苦。他们只是太疼痛,所以默契的选择了不言说罢了。
俞伯正在想着怎么出口安慰几句,然而,那头的长平王却好似已经不准备继续这个话题了。
“我想出去走走。”男子晃晃悠悠的起身,挪动到门口那奇怪的椅子上后,又回头补充,“不必跟来了。”
于那映出门口的一大片光亮中,男子渐渐离去的身影倍觉萧索。
俞伯呆坐到桌旁,突然陷入沉沉的回忆当中。
那一年,俞伯独自下山云游,于阳平郊外,见到了一出尘道姑。
清淡的眉眼,却出奇的灵动。那是第一个除了慈眉善目的菩萨以外,只一眼就觉得亲近的存在。
明明是那般不一样的人,她来自道家,他信奉佛祖。可却偏偏很能谈得来。
有时,她于佛理的理解,甚至比他这个佛家弟子还要深刻的多。
结伴而行。那时,有过一场很大的战争,死了许多人。
她负责救治伤者,而他则来超度亡魂。虽然这么说很不应该,但是,在俞伯心中,那才是他梦想中的生活。
然后,在阳平,他们遇见了另外一个人。
赫赫有名的在战场上能以一敌万的云丞相。当然那时他还不是丞相,而是大盛小公主的驸马爷。
身下亡魂无数,甚至咳嗽一声就能威震一方的人,俞伯曾经以为,他们不会有共同语言的。
可那偏偏也是一个仁慈的人。
那是俞伯第一次知道,原来战争不仅仅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更久远的和平。
不过,俞伯除了佛理什么都不懂。他与她能聊的,也只有佛理。
可是那人却懂得很多,天文地理,人文民俗,无一不精,无一不通。就在那般侃侃而谈中,她的目光越来越久远的追随着他。
那也是俞伯第一次知道,她也有着平常少女的另外一面。
其实,她根本就不是什么道姑。
俞伯也是许久之后才知道的。
即便是与他交好的时候,她也会控制不住嘴馋,半夜起来跑到客栈的厨房去偷偷烧了肉来吃。也喜欢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攃些胭脂水粉,把自己打扮的如同平常百姓家的姑娘那般。
俞伯曾经以为,她是喜欢着那人的。
可是二人也好似只是友人罢了。也许也不只是友人。
如果是跟着俞伯,她是出尘的道姑的话,那人大概是把她带到俗世的人吧。
那段时间的相处之后,她日益活泼了起来,有时甚至会像普通的女子一样憨憨的一边走在街上,一边啃着糖葫芦。
终于,那人回了都城。他们的旅程继续。
可是就在谁都没有确定的默契当中,原本定于南秦云游的计划,渐渐的拐向了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