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着?是你撞了我兄弟,害他摔在地上的!你看看他的腿都伤成什么样了,还想走?”他转头。那里已经围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中间立着一个短发少女,和一群神色不善的男生。那群男生毫无疑问,他们是来碰瓷的。倒在自行车前的那个男生,神色要多浮夸有多浮夸,就差挤几滴眼药水装出眼泪,衣服却连一粒灰尘都没有。而领头要说法的几位,都趾高气扬、骂骂咧咧,仿似事情真的是少女做的一样。他驻足看向少女,辨出是谁后,心狂跳了起来。阮北晴。——那居然是阮北晴。她没穿校服裤,涂了颜色很重的口红,单腿撑地俯视着那人,脸色非常阴沉,“真伤到了?走不动路了?”说罢她一蹬踏板,直直朝那人轧过去。碰瓷的男生变了脸色,一骨碌站起来,“你干什么!”“下次演苦肉计记得演真一点,把腿废了再来碰瓷,别等着我来动手。”她咬牙切齿说出这番话,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施舍,径自撇下车撑子,拨开堵在面前的人群。“都滚开,别招惹我。”他目送着阮北晴走远,眼底浮出了敬意。那么多人都远离她,说她是“疯子”,说她是抄成的第一,说她抽烟化妆一看就不是好孩子,说十一中的老师是见钱眼开,这种人哪怕病好了,也不该呆在学校里。唯独他明白她的勇敢,敬佩她的坚定。他幻想着自己能和她一样,能有底气站出来,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原原本本揭露出来。可徐玥的死就摆在他眼前。他没有目击经过,没有去现场,但当他那晚上站在办公室外,意外听阮北晴说“徐玥不是自杀”时,他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一瞬间,他想推门进去,大声告诉她“我也这么觉得,我怀疑”,可惜下一刻,有脚步声传来,他刚刚冒出头的勇气瞬间颓靡,扯上帽子快步逃离。他觉得他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就在那天中午,徐玥得罪了一群人。在他被拖进地下车库、遭人拳打脚踢时,徐玥把这一切都拍了下来,发到了网上。微博很快被和谐,被删除,所有内容都如空气般消失。连带着徐玥也消失了。他也怀疑这个世界不对劲。这些年,无人驾驶汽车导致的车祸不在少数,却从无人提及;前些年,人体芯片引起了小范围的流感爆发,分明是件关乎民生的大事,网络却封杀了所有的消息。没有人质疑。没有人发声。没有人觉得哪里不对。他对朋友说:“如果网上从来不报道车祸,我也不会觉得有问题。可是,为什么报道的全都是人为驾驶的车祸,从来没有过无人驾驶的车祸?”他的朋友更纳闷了,“无人驾驶汽车都是百分百安全的,有出过车祸吗?”“有啊,像是2037年”他举了一个“无人汽车导致三十人坠崖身亡”的例子,朋友看他的神色更奇怪了,上网一搜后问:“你没发烧吧?”——那种神色,和别人看阮北晴时的神色,如出一辙。阮北晴有底气去对峙所有人,但他没有;阮北晴能把高考当做儿戏,但他不行。他家境很一般,成绩很一般,长得很一般,从小都只敢戴着帽子走在人群里。高考,是普通人改变命运最公平的机会。他唯一的愿望,就是高考时能考个省会的学校,最好是一本。之后,找个一般的人结婚生子,平静顺遂地过完这一生。他害怕别人说自己是“疯子”,他没办法做到毫不在意。他太普通了,不像阮北晴,能在联考拿第一,能给学校带来利益。一旦有人认为他精神有问题、不该继续上学,学校绝对不会说“我们不歧视任何学生,只要他状况稳定,还是可以上学和高考”。他们会劝他的父母:“这不是我们决定的实在是有的父母来投诉,担心他会影响课堂秩序,我们还要保障大多数学生的利益,所以”他不敢说。他只是万千人中最平平无奇的一个。他只能看着越来越多的事实被封杀,被掩盖,被遗忘。他只能沉默。可厄运还是降临了。那天他回家晚了,看见一群男生用石头、用书包围打一个人。他吓得从路沿石上跌下来,立马有人回头,“谁!”他惊得一溜烟而逃,跌跌撞撞地跑回家,连魂都吓没了。他认得那群人。都是七班的人。七班是什么背景,在十一中念书的人都知道。何况l市是个小到快要变成县城的地级市,关系多得很,他敢乱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