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是在第七日清晨抵达灾城的。
城墙上的告示还在滴着黑血,墨迹晕开成扭曲的骷髅头——"凡入城者,需交活人生魂一枚"。槐树上,看着守城的"士兵":青灰色的皮肤裹着腐肉,眼球是两团蠕动的蛆虫,腰间挂着的不是刀枪,而是用婴儿头骨串成的念珠。
他跳下树,落地时踩碎了半块腐骨。出的黑雾里裹着七八个"人":他们的脸被布条缠住,手腕上系着红绳,每根红绳末端都连着城内不同方向的宅院。,用活人的生魂做引,能把死者残魂强行拽入阳间。
男人抬手摘下眼镜,露出眼眶里嵌着的幽蓝晶体——那是用三十个孩童的瞳孔炼的"窥魂镜"。陈墨注意到他袖口露出的青鳞,像极了三百年前被阿娆镇压的"尸蛊师"。
陈墨的瞳孔缩成针尖。侵蚀的尸媒,而城内的活人,正在被自己的生魂慢慢啃食。
陈墨没接话。他摸出十二枚骨珠,抛向空中。骨珠炸裂成金色光点,融入风里——这是他用百具忠魂祭炼的"寻魂术",能定位城内所有未散的执念。下一刻,他的识海里浮现出无数画面:
西市王阿婆攥着给孙儿的糖人,死在自家门槛上;东巷李铁匠举着未打完的菜刀,被尸媒拖进暗门;最深处,有个穿红裙的小女孩,正蹲在井边,往水里扔纸钱
陈墨旋身避开弩箭。青铜剑在掌心发烫,他挥剑劈开空气,带起的风将寻魂术的光点聚成实质——那是苏秦留下的"问心"残影,此刻化作银白长剑,替他挡下了最锋利的几支弩箭。
金色锁链刺入尸媒的天灵盖。魄跪在尸媒面前,说:"我女儿等你回家吃饺子呢。出半块炊饼:"热乎的,你尝尝。喝了这碗,病就好了。"
尸媒的皮肤开始剥落。他们的眼球不再是蛆虫,而是恢复了人形时的模样——有惊恐的农妇,有沧桑的老汉,有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发出含混的声音:"我想回家"
枪声响起的同时,陈墨怀中的乌木匣剧烈震动。小哑巴的魂魄从匣中飞出,张开翅膀般的虚影——那是他用三魂七魄为她凝练的"护魂翼"。子弹撞在翼上,发出金石之音,弹头落地时竟变成了萤火虫。
陈墨抬头。他看见城墙上的告示正在燃烧,黑烟里浮现出阿娆的脸:"用他们的执念,换他们的新生。然笑了,笑声里带着释然——他终于明白,养魂鼎的真谛从来不是控制,而是守护。
陈墨举起青铜剑,指向天空。十二枚骨珠重新飞回匣中,却在离开的瞬间,各自化作一道金光,射入城内不同的方向。,能让每个尸媒想起自己是谁,想起自己爱的人。
第一具尸媒跪了下来。他撕掉脸上的缠布,露出是个二十岁的姑娘,哭着往家的方向跑。第二具、第三具整座城的尸媒都在动摇,他们的指甲不再锋利,皮肤下的尸斑逐渐消退,露出底下鲜活的血肉。
男人终于崩溃了。他转身冲向暗门,却被小哑巴的护魂翼缠住双腿。小哑巴的声音从陈墨识海传来,带着孩童特有的清亮,"这里的人,都需要被记住。"
陈墨走上前,蹲下身。男人的脸已经半人半尸,眼球里还残留着窥魂镜的幽蓝。陈墨摸出乌木匣里最后一枚骨珠,轻轻按在他心口:"我记住你了。记住你曾经是个活人,有过父母,爱过什么人。"
骨珠碎裂的瞬间,男人的眼泪流了下来。不是尸毒的脓水,是真的人泪。他的身体开始崩解,却在最后一刻,露出了释然的笑。
当最后一缕黑雾消散时,灾城的天空放晴了。陈墨坐在老槐树下,看着孩子们从巷子里跑出来,举着纸鸢。小哑巴的魂魄从他识海飞出,坐在他肩头,手里捧着那只缺了口的瓷碗——碗里盛着清水,水面倒映着蓝天白云。
陈墨顺着她的手指望去。西市王阿婆的坟前,站着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正把糖人放在碑前。阳光穿过她的发梢,在坟头洒下一片金斑。
风卷着纸鸢掠过灾城。陈墨站起身,抱着乌木匣走向城门。他知道,瘟疫公司不会就此罢休,但这一次,他不再是一个人。他的亡灵,他的伙伴,还有那些被他记住的魂魄,都在他身后,像一道永远不会熄灭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