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如果活了太长的时间,就会忘记很多事情,但偶尔有些东西的记忆却会无比的深刻。
漆黑的面罩,疲惫带有血丝的双眼,戴着防护手套的双手,满是血痕的刀锋,被烧焦的都市。
以及……漫天遍野的尘埃,随着他发颤而抖动的身体沉浮。
他的同类抱着他,对他诉说着这些恐怖而疮痍的地貌,繁华靡丽的曾经,诉说着作为“人类”这一物种本身的原罪和功绩,过去那些仿佛永明不灭的灯火,和如今这些永不消弭的灰尘。
那时候的他,只是好奇地凝望着这灰白的世界,无法想象那样具有温度的过去。
格雷耶的想象力非常有限,有限到了极点,他无法想象出过去那些所谓轻薄的衣裳如同天边的云彩,毕竟一句话触及到了在「新世代」长大的他两个盲区,在他有记忆以来,人类的外貌,并非是雪白或是黝黑的肌肤,而是有棱有角的「面罩」,就像是植物拥有壳一样,人也拥有壳,人类取下壳,才能看见内里的皮肉。
他无法想象的事情有很多,很多,就好比那一天,他的同类告诉他,过去的人类数不胜数,比空中的尘埃还多,格雷耶并不服气,毕竟他从来没看见过比尘埃还要多的东西,所以他花费了一个旅程,透过观察窗,数着空气里的尘埃,结果数了前面忘了后面,在后半段的时候还碰见了变异的生物,不得不出来清理,以至于一时忘了前面,重新开始。
他数了很久很久,还是不信过去的人有那么多,可是不信也没什么,他唯一的同类也并没有反驳他,毕竟都已经消失了,这就是无法更改的过去。
格雷耶还有很多很多无法理解的东西,他不知什么叫春天,什么叫夏天,什么秋天,有生以来只有冬天,他认为自己活得不错,但同类却告诉他他只是知道的太少,他不清楚那轮悬挂在高天的耀阳带给人类的温度,他不知道灰扑扑的天空清澈如同宝石,他不明白毫无防备走在草地上能够带来的感动。
同类告诉他,这是一个末日。
一开始的格雷耶却没觉得什么末日不末日的,毕竟从他出生以来,他就活在这里,还活到了现在。
他小小地挺起了胸膛,想要得到同类的夸赞,于是,他的毛发被摸了摸。
同伴说,他说的对,没什么末日不末日,他不同样活在了这个时候。
可到后来很久,格雷耶这才明白曾经的人类有一个多么璀璨的文明,而他是这个璀璨文明留下的遗孤。
格雷耶偶尔这么一想自己这个身份,便感觉浑身上下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他是最后的人类之一,是过去那个文明留下的全部的一部分,有责任去寻找未来。
但比起其他人,他知道的太少,少得可怜,他无法想象一个足够美好的未来,只知道什么样的过去绝不能在今朝复现。
就像是第一次碰见火,他兴奋地伸出手而后被火焰灼伤,就像第一次在外面取下壳,原本的毛发从漆黑变成苍白,清澈的黑眸变得脆弱和红肿,就像是如今的选择,已经成为伤疤的历史,绝不能再次重复。
格雷耶知道的仅仅只是这些,但知道这些便是足够,他心道,只要跟随着那些坚定的人,追寻着曾经见过那些过去的人,想要改变的人,朝着他们选择的未来一路走去,他必定能窥见那些光辉万丈的曾经,重塑那唯一一个他们所共同选择的未来。
然后去触摸那从出生起便再也未曾谋面的太阳!
所以……
格雷耶纯白的发丝荡起,背后的铁椅朝身后攻来的维德轰然打去,他并未付与维德任意一个眼神,而是直接朝玛尔加莉塔攻去。
哪怕要付出一切,那个「未来」也必定要到来!
***
伊莱能够听见身边越来越急促的喘息,握拳之人用尽全力依旧未能撼动大门,身边聚集了眼见格雷耶那边打了,选择来这边帮忙破门的同学。
这种情况很明显是特殊的建筑材料,受到系统操控绝不会轻易的开门,说起来,伊甸还有那种特殊的防御模式……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死活打不开来,这本就是为了克制异能风暴才出产的材料,又怎么会轻易为人的□□所撼动。
伊莱没有将这些所思所想诉说出口,而仅是如同其余人一样颇为绝望地继续试图破门。
戴斯蒙的喘息声越加重了,他似乎突然发现了什么,明白了维德的话全部都是谎言,都已经启动这种模式,学院之中的人难道从没有经历过这种类似的模式吗?只是过往,他们被关在里面是因为保护,如今是被阻止离去。
伊莱有些好奇戴斯蒙会怎么做,他刚刚在维德和戴斯蒙前已经把该提示的东西提示了个遍,在自己胸前那颗四合枝徽章播出的直播在伊甸的学院里发酵,还需要一段时间。
伊莱缺失了联系系统小九的手段,没办法知道在小九的引导之下,现在学院里的情况会变成什么样,但是既然伊甸已经做出了这种决定,哪怕是学院里炸开了锅,也绝对会毫不留情地将“玛尔加莉塔”杀死,绝不给任何她再度影响莱特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