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口早在来的路上便编好了,杜月恒装模作样地双手合十道:“我听高湛说,晁先生佛法精湛。今日来,便是有一事想与先生请教。”
晁不疑似乎没有怀疑,大方地打开门,侧身让杜月恒入内。
晁不疑邀他坐下。杜月恒一眼就瞟见桌面正摊开一本书,翻着的一页是《淮南衡山列传》,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批注,他认出那是倭国的文字。
晁不疑伸手将书合上,放到一边,说道:“杜二公子客气了,我只是对佛法略有研究,在下来到大唐,正是想与杜二公子这样杰出的人才切磋,琢磨我的技艺。”
他唐语极好,听不出口音,自谦之辞几乎与唐人一模一样。
杜月恒局促地笑了两声,便胡编乱造道:“晁先生,高湛与我关系甚好,此前常一起参悟公案,钻研佛法。可近日,他却好像入了魔,我去见他时,他一直念叨着临济法师那句‘逢佛杀佛,逢祖杀祖,逢罗汉杀罗汉,逢父母杀父母,逢亲眷杀亲眷,始得解脱’,我思来想去,不知道该做何解,还想请教晁先生,有何高见?”
说完这话,他便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
鸿胪寺给遣唐使安排的房间不大,一眼便可尽收眼底。
房间里除了桌椅,便只有一张床榻、一个放置水盆的架子、一面镜子,满足日常生活所需。只有一张书架,已经堆满了书。放不下的书籍便被晁不疑堆放在地上。
这狭小的空间中,自然再藏不下一个柳容烟了。
晁不疑听了他的话,抚着胡须,神情镇定道:“这话的意思便是放下我执,明心见性,即可成佛。”
“可我百思不得其解,又去查了那公案原文,最后还有两句,‘不与物拘,透脱自在’。有这两句和省去这两句,这公案又该作何而解呢?”
杜月恒这话说得缓慢,语气温和有利,眼神中却是步步紧逼。
晁不疑目光不躲闪,亦是彬彬有礼道:“我想,高公子只是话堕也。”
——有一僧人曾将一秀才的原话请教于云门文偃禅师,云门文偃禅师不答,只说这僧人“话堕也”。
这又是一段有名的佛家公案,云门文偃禅师责怪那僧人未经思考,拾人牙慧,便曰话堕。
他引用这公案,就是在责怪高湛自己曲解了“逢佛杀佛”的意思,将自己的责任推脱干净。
杜月恒冷笑道,“晁先生,高湛他或许失言,确实不如你巧舌如簧,轻巧几个字便可让人陷入万劫不复。
“晁先生,今日虽然我的佛法没有精进。却叫我明白大唐另一句话——孔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
晁不疑不急也不气,只是拱拱手,“抱歉,晁不疑处没有杜二公子想要的东西,今日的切磋便到此处吧。”
说完,便做了个“请”的手势,闭门送客。
第20章
二人没有找到柳容烟,虽是怀疑晁不疑,却没有证据。
舒慈向玉莲说明了情况,请她转告胡阿烈,能否让他调查晁不疑——这案子在县衙手中,舒慈能力有限,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胡阿烈的不良人,在这偌大的长安城中找到线索。
第二日,正是觉顺大师圆寂第七日,万年县县衙终于将卷宗移交至大理寺。
李元信看了卷宗,两眼一黑,又把舒慈叫到跟前,连叹三声,“不好办哇”。
舒慈已习惯长官这口癖,接话道:“李大人,这又是怎么了?”
李元信一边叹气摇头,一边将手中的卷宗递给舒慈。
那卷宗里记着仵作尸检的结论:遗体面色并无异样,后颈有针眼一处,呈乌青色斑痕,并红色斑点。尸斑呈现淡红色,双肺又见淤血,或为中毒迹象,毒物不明。
这案子里无妖无怪,理应与缉妖司无关。眼看手上又要多出一案,舒慈看完,又递了回去*,谄笑道:“李大人,这卷宗我看没有什么妖异怪事,可是对缉妖司有什么别的指示?”
李元信瞪她,又绕起弯子来:“佛诞节那日,你在现场可见到了嘉阳公主?”
舒慈应付地笑了两声,知道这话题敏感,打起太极道:“属下那日只见到一座七彩肩舆,华丽无比,倒是没看清里面坐着什么人——属下有眼无珠,或许那正是嘉阳公主也不一定……”
“行了行了,”李元信挥挥手,打断她的敷衍之词,压低声音道,“那正是嘉阳公主的肩舆。”
“属下听说,嘉阳公主笃信佛教,曾经还在天仁寺修行,出席佛诞节也是情理之中……”
李元信啧了一声打断她,急道:“你知道你还说!”
他又道:“觉顺大师圆寂,恰逢佛诞节,嘉阳公主又在场。民间不知怎么的,传着传着就成了觉顺大师肉身成佛,嘉阳公主便是下凡的观音菩萨,专程迎肉身佛下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