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装傻,”见人故意躲着他,周舟干脆直接把齐霁的手攥在掌心,牢牢裹住,像是在证明自己的存在感似的,“告诉我答案,好不好?”
“……我不知道。”齐霁支支吾吾许久,给出了一个并不能让对方满意的回答。
可这不是谎话,他是那样了解自己的内心,以至于到了搞不懂真正想法的地步。和陈放共度的时光固然欢乐非常,可他无法控制多余的思绪如藤蔓般疯长。这一回他们熬过去了,可下次呢?下次又会是谁,又会是他们身边哪个重要的人?如果有一天命运不再满足于这间接的折磨,他和周舟又会经历什么?
那么多问题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像一阵巨浪击垮齐霁勉强维持的笑意。每当陈放认认真真地强调,和他们在一起真的很开心时,他就会不合时宜地想起这些挥之不散的念头。
“我真的不知道,”这一次,他看着周舟的脸,缓缓复述了一遍,“我以为见到他没事,我就会放心,就不会去在意别的事情,但我好像做不到,我没办法忘记那些梦……每当我以为生活会这样好起来的时候,我就会记起梦里的所有细节。”
如果他又不小心错失了陈放的异样,没能看穿他的强颜欢笑,不久后会不会又有一通电话刺破夜晚?陪对方胡闹的三天里,每个夜晚他卧在周舟的臂弯里,怎么也止不住不断发散的内心。
这趟列车的乘客并不多,他们所在的车厢只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齐霁仰起头望着车顶,声音飘进周舟耳朵里,“如果陈放知道,在他为我们的友情而幸福的时候,我却在想这些事情,他一定会很难过,甚至是讨厌我吧。”
那些笑容都是真心的,可与梦境相伴的苦痛也是真实存在的。面对着共同分享过几年时光的挚友,他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无比难堪。
“没有人会讨厌你,”周舟捏捏他的手心,又捏捏他的脸颊,在并不宽敞的座椅间想方设法给予他全部亲昵,“大家喜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讨厌你?你为什么总是要贬低自己?在同样的处境下,没有人会比你做得更好了。”
齐霁无奈地弯了弯嘴角,“可是没有用啊……”
做得再好,考虑得再全面,也没办法回到一切尚未发生的那一天,他摊开自己的手,盖在周舟随时为他敞开的手心上,严丝合缝地十指相扣,“如果这只是一场梦中梦就好了,我们经历了这么多,再醒来,发现自己还是躺在温暖的被子里,这些经历只是一场奇怪的梦,一觉睡醒,我们照常生活,什么意外都不会发生。”
周舟与他一同进行着不切实际的想象,不由得问:“如果真的是这样呢?”
“那我一定会怀疑自己究竟看了什么电影,才会做这样真实的梦,”齐霁僵硬的肩膀在他的声音里渐渐软和下来,“然后怀着劫后余生的心情重新睡一个好觉……可是,你知道的,这都是真的。”
“齐霁,那就当这真的是一场梦吧。”只是这场梦格外得长,格外令人害怕。他的手臂越过齐霁头顶,将窗帘拉下一半,齐霁的半张脸随即被迷蒙的光笼罩住了,他轻声说,“就算是梦,我也会好好保护你的。”
齐霁不动声色地笑笑,反问道:“这算是情话吗?”
“你说是就是,”周舟不置可否,如果真心话也能被当成情话,被齐霁认真铭记,那么他愿意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齐霁耳边说个不停,说他到底有多喜欢他,到底有多不想他难过。
列车驶入黑暗的隧道,齐霁忍住耳鸣时的难受劲,认真思考过后点点头,说:“真希望这些话你只会说给我听。”
这番话放在过往任何的对谈中,周舟都该一边偷乐一边笑话齐霁缺乏自信,他是周舟最喜欢的恋人,最重要的家人,和最不想松开手的存在,不说给他听又要说给谁听。
然而,今天他一反常态地没有张嘴,搂着齐霁肩膀的手臂又暗自多加了几分力,仿佛这样就不会让齐霁有逃走的机会,会绝对坦诚地面对他。
穿行在隧道和山野之间,周舟只能同齐霁一起陷入沉默,看明灭的光线不停闪烁,看河流、田野还有遥远的车流飞驰而过。也许只要和齐霁待在一起,哪怕只是被困在无尽的路途中,百无聊赖地发呆,就算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也都会让他变得放松而舒适。
不经意地一瞥,他却发觉齐霁手里握着手机,正偷偷用手背擦眼泪。顺着视线看去,他看见了让齐霁流泪的根源。
那是陈放几分钟前才更新的一条朋友圈,用拼图做成了九宫格,望过去密密麻麻的一大片,全都是他们这几天一起拍的照片。
时间被具象化成鲜活生动的画面,齐霁来回滑动着屏幕,本应嘲笑几张搞怪照片里周舟约等于零的表情管理,声音到了嘴边,却被擅自消音,只剩下很轻的啜泣。
“你早就不是孤身一人了,”周舟替他抹掉眼泪,“陈放愿意为了你好好活下去,你承担着多么大的责任,那要更对得起他的信任。”
“不是为了我,是为了我们,”齐霁吸着鼻子纠正他的说辞,“虽然你一定不会信,但我……也愿意为了你们,继续坚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