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埋》的拍摄就在这闷热的暑假——那口粗糙的棺材里,缓慢而艰难地推进。
时间不再是日历上的数字,而是以消耗的昂贵胶片长度和黄勃濒临极限的次数来计量。
林东的导演方式近乎暴君。
他不是天才,没有信手拈来的灵感,只有脑子里那部清晰的《活埋》原片作为唯一的“标准答案”。
“cut!勃子!呼吸!不是让你憋气!是让你感觉空气一点点耗尽!
吸进去的是铁锈和泥土味!呼出来的是绝望!再来!”
“cut!老周!手稳点!我要的是窒息感的晃动,不是帕金森!稳住!”
“cut!小吴姐!手机按键声!摩擦声!汗滴在木板上的声音呢?我要听到!我要闻到!”
“cut!铁军!打板利索点!别抖!胶片在烧钱!”
他的吼声在闷罐般的锅炉房里回荡,伴随着摄影机沙哑的运转声、钨丝灯炙烤空气的滋滋声、以及黄勃在棺材里压抑的喘息和闷哼。
汗水浸透了每个人的衣服,在地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ng的次数远超预期,昂贵的胶片在无声地燃烧着预算。
压力像锅炉房里的温度一样,节节攀升,压在每个人心头。
一次,黄勃连续拍了十几条,状态始终达不到林东要求的濒死边缘的精准麻木感。
林东焦躁地踹了一脚旁边的破铁桶,咣当一声巨响。
“黄勃!你到底行不行?!不行趁早说!别浪费大家时间!浪费老子的钱!”
话一出口,林东就后悔了,但压力和挫败感让他口不择言。
棺材盖猛地被推开一条缝,黄勃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林东,嘶哑地吼回来:
“林东!你他妈站着说话不腰疼!有种你进来躺一天试试!闷得老子眼冒金星!还要演得跟真死了一样!我他妈是个人!不是机器!”
吼完,他猛地拉上棺材盖,里面传来压抑的呜咽。
老周和小吴都停下了动作,张铁军手足无措。
连坐在监视器后面闭目养神的王守明都睁开了眼,冷冷地扫了林东一眼。
林东僵在原地,脸上火辣辣的。他走过去,敲了敲棺材盖,声音低沉了许多:
“勃子,对不起,是我急了。出来透口气,喝点水。”
黄勃没动静。过了好一会儿,盖子才推开。
他没看林东,默默爬出来,浑身像从水里捞出来,接过张铁军递过来的水壶,咕咚咕咚猛灌。
王守明慢悠悠地踱过来,没看林东,首接对黄勃说:
“小子,憋屈?委屈?觉得他不懂你?”他指了指棺材,
“这就是保罗。他的憋屈委屈绝望,比你多十倍百倍!
没人理解他,没人救他。林东骂你,至少你还能骂回去。
保罗呢?他骂谁?骂空气?骂那部快没电的手机?”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残酷的真实感;
“把你的憋屈、委屈、恨,都留着!留着给保罗!塞进这个棺材里!那才是他要的东西!”
黄勃握着水壶的手攥得死紧,指节发白。
他猛地抬头,看向王守明,又看向一脸愧疚和疲惫的林东,眼神里翻滚着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一种的狠劲儿。
他没说话,把水壶一扔,转身又钻进了棺材,自己把盖子拉上了。
“准备,再来!”黄勃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