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伯……”沉默寡言的林阙轻下意识的唤了一声。
庄伯看着他浑身驱散不去的病气和瘦弱单薄的身板,眼中的心疼压不住,朝他点点头,又转向陆迟:“少爷,你们一路劳顿,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庄伯带路的时候,悄悄和林阙轻说:“你向姨亲自收拾的,一切都没变。”
林阙轻低着头,心下涩然。
陆迟走在后面,打量着两个相差无几的房门,沉声提醒庄伯别带错了。
林阙轻累得浑浑噩噩,闻言,无意识地歪头,露出不解的神色。
庄伯却懂了,拧开了一个使用痕迹更明显的把手。
“你先睡觉或者洗个澡,有什么想要的,不想见人,就随时叫我。”陆迟看着疲惫状态溢出的林阙轻,冷骘威严的眉眼间冰霜消融,耐心地叮嘱。
庄伯年纪大了,不看热门的网络文学,但此时却是真心实意地想感叹:好久没见少爷这么笑过了。
陆迟从小便被作为陆家的继承人培养,陆氏夫妇连带着他的爷爷,都对他寄予厚望。他接受了最好的教育,一言一行都堪称优秀继承人的典范。
作为一个继承人,他拥有顶尖的天赋与能力,但作为一个孩子来说,陆迟拥有太少的情绪了。
陆家的人一贯冷心冷情,陆迟的爷爷年轻时便叱咤一方,暮年时毫不犹豫的将离经叛道的小儿子逐出家门。陆迟的父母感情不错,但对待陆迟却总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不过这一家人,对待林阙轻竟是难得一致的疼爱。庄伯总觉得林阙轻来陆家,像是一群食肉动物里突然混进了一只毛发蓬松的草食性动物。最初,怯生生的乖巧,熟悉以后贴心懂事。
林阙轻一来,整个陆家的氛围都好了起来。那几年,陆迟才有点年轻的淘气。
第15章
林阙轻回到房间后,没有第一时间睡觉,一身病气混杂着尘霜味,拖累的神经刺疼,身体无力但也睡不着。事情接连发生,他迟滞混沌的大脑有些处理不过来。
烟雾缭绕的浴室内,他雪白的皮肤完全暴露在水汽中,黑色的长发打湿,乖顺的散在蒸红的背后,锁骨中间常年被遮掩的朱色小痣在热气蒸腾下更添艳色。
顺着水流洗干净头发,被热气熏晕的他,没有发现护理台上,除了护发素是全新的,其他洗护用品都有使用过的痕迹,就连摆放顺序也是照着另一个主人的习惯来的。
他的大脑完全放空了,像他一个人待在国外时绝大部分独处的时间一样,透过无神的眼睛,只能窥见一副生气枯竭的躯体,举手投足间如同枯枝一般,腐朽易碎。
无知无觉间,他走向放满水的浴缸。
水珠自肩头蜿蜒而下,滚到左膝的膝盖上,没能顺利的滑落汇入水流,而是在半空粉碎。那里有一条突兀的伤疤,狰狞十分,但在他光洁的躯干之上,仍然有一种病态诡谲的美感,暴力而摄人。
虽然身上的皮肤敏感,轻轻一握便会有红痕,但他却不是疤痕体质,加之陆迟总会找到办法解决一些细密骇人的伤疤,因此他的身体上只有少数无法弥合的疤痕。
他小时候父母车祸去世,一朝之间从林家千娇万宠的小少爷跌入谷底,成为寄养在二叔家的孤儿。
在爷爷去世前,二叔还会装模作样做些面子功夫,爷爷去世后,他们彻底暴露本性。
他在林家说的最多的两句话便是:对不起。再也不敢了。
父亲在世时,喜好奢靡、庸堕无能的二叔根本无力争夺继承权,一向是被作为比较的边缘人物。二叔家一朝得势,林阙轻便成为了林家人肆意羞辱的玩具。
如果不是林老爷子早有预料,他连学都上不了。可上了学,也逃不过林家人的折磨。
林家的两个孩子都是顽劣恶种,从小就精通栽赃陷害、孤立霸凌的本事。
被全班人孤立,寒冬腊月被关在厕所隔间浇一头冷水,放学后被堵在器材室任人打骂,都是常有的事,身上大大小小、鲜血淋漓的伤痕,无时无刻不疼。
到了后面,他早已经被这些细碎难挨的疼折磨的毫无脾气,如黑珍珠般圆亮的眼睛失去光彩,在精致好看的脸上,显得像一只没有灵魂的木偶,美丽的渗人。
最严重的一次,他因为不愿意利用陆迟,被林正烨,他的堂哥,带着人堵在学校边的废弃仓库里。他被倒吊在仓库里一天一夜,膝盖上被麻绳磨出见骨的伤痕,血肉里混杂着麻绳的倒刺。
孤身一人在废弃的仓库里,黑暗裹挟着呼啸的风声,像被关进了破旧的风箱,掩盖了逐渐微弱的呼救声,直至绝望地消失。
林家人不想搞出人命来,将他放了下来,丢进了林家储物的阁楼里,任他自身自灭。
当时,暗的见不到五指的阁楼里,他长时间滴水未进,膝上的伤口感染溃烂,红肿得渗出阻止液,高烧不退,脑袋像被锤子狠狠锤过,痛得连抬手指的力气也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