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家门,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柔和的壁灯。柳嫂迎上来,朝沙发方向努了努嘴,脸上满是担忧,压低声音说:“睡着了,看着累坏了。”
颜嫣点点头,示意柳嫂先去休息。她放轻脚步,走到沙发旁。
齐司礼果然蜷在沙发一角睡着了。高大的身躯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委屈,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没有完全舒展,紧锁着,仿佛承载着千斤重担。他侧着脸,枕着一个靠垫,呼吸绵长却并不安稳。
颜嫣看着眼前沉睡的男人,两人都被命运夺走了最珍视的人,父母和孩子。都在心底留下了无法填补的空洞,都带着伤痕在世间踽踽独行。
他比自己幸运,有时候她真的会羡慕他。羡慕他即使失去了父母,头顶上还有一位如定海神针般的齐奶奶,用权势和手腕为他撑起一片遮风挡雨的天。羡慕他拥有一份纯粹炽热的青梅竹马之爱。这些,都是她颜嫣生命里缺失的拼图。
但她也能深切地体会到此刻压在他心头的矛盾。他自己是沐浴着父母荣光却独自长大的孩子,那份荣耀感与孤独感交织的童年,让他对“健全家庭”的温馨有着近乎偏执的渴望。他不想让儿子也像他一样,在“特殊”的家庭结构中成长,承受异样的目光或内心的缺失。他的父母为国捐躯,是英雄,他引以为傲;他无法接受自己的孩子,仅仅因为父亲的情感选择,就被视为“异类”。这份沉重的父爱,带着牺牲和无奈,颜嫣看得懂,也……感同身受。
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颜嫣悄然起身,不想惊醒他。她轻手轻脚地走进书房,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厚重的医书。回到客厅,在沙发另一端坐下,翻开了书页。
时间在沉默的书页翻动间悄然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一种微妙的直觉让颜嫣从书页上抬起眼。她感觉到了一束目光,沉甸甸地落在自己身上。
齐司礼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他没有动,依旧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只是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了平日的锐利或清冷,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种近乎空洞的沉寂。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复杂难辨。
“醒了?”颜嫣合上书,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还睡会儿吗?”她注意到他眼底的红血丝并未完全褪去。
齐司礼缓缓摇了摇头,动作有些僵硬。他撑着身体坐了起来,靠在沙发背上,抬手用力搓了搓脸,试图驱散那份沉甸甸的睡意。再开口时,声音沙哑得厉害,仿佛许久未曾说话:
“不睡了……你怎么回来了?”他明知故问,目光却并未离开她。
“柳嫂告诉我你来了,”颜嫣将医书放在一旁,身体微微转向他,眼神坦然而温和,带着询问,“什么情况,把自己弄得这么憔悴?”她的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有纯粹的关心。
齐司礼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着,视线在颜嫣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目光里翻涌着太多情绪——疲惫、挣扎、一丝痛楚,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忽然,他身体前倾,毫无预兆地伸出手臂,将坐在沙发边上的颜嫣轻轻揽入怀中。
颜嫣的身体瞬间有片刻的僵硬,但很快便放松下来,没有抗拒。齐司礼的下巴沉沉地搁在她的颈窝处,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皮肤上。他没有说话,只是这样紧紧地抱着她,手臂收拢,仿佛要从她身上汲取最后一点力量,又像是在无声地告别。他的怀抱带着一种沉重的依赖和难以言喻的悲伤。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客厅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久到颜嫣几乎以为他又要睡着了,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闷闷地从她颈窝处传来:
“我们去领离婚证吧。”
颜嫣的身体在他怀中明显顿了一下。
“好。”
一个没有问,一个没有说。这份默契,沉重得让人窒息。
齐司礼缓缓松开了怀抱,坐直身体。他没有看颜嫣的眼睛,只是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沙发布料。颜嫣也站起身,没有多言,径直走向玄关处挂着的车钥匙。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家门,坐进车里。颜嫣发动了引擎,车子平稳地驶入清晨微凉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