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周从入冬开始修行,到过了春节,半年时间过去了。
初春,万物复苏。
庄子斋戒修道成了人世间少有的神圣之人,在此修行过程中,完成一种崇高的“圆满”。
道家所谓“不求而得,求而不得”,看懂其中的阴阳之理才能通透领悟和把握。修心养性要如此,不求,才能丰盛;做人做事也要如此,不盼望得到,才能大得。人们常说“虚心”,却很少有人了解其中深意。在道家的修炼理论中,虚心是一种重要的心性修炼方式。虚心意味着让心灵保持空灵无物的状态,以便更好地领悟和顺应自然的法则。所以人们把它当做一种美德;其实,虚心是一种高明的智慧和境界。有这样的悟,才是真修行的开始。
庄子年过花甲,看破世情,方知以前自己有许多错误的地方。老子以五千字真诀,倾囊相授,庄周密诵修炼,出神入化,与陶朱公为友,许多诸侯王尊他为师,天下人称他为神人、哲人。
庄周修行完毕,大人小孩都高兴。最高兴的还是王倩丽,每天都想过与男人不离不弃的日子。
庄子六十多岁,顶上髻发高耸。那披散的长发,似岁月织就的丝线,沉沉垂于后背。三缕胡须,黑白错杂,悠悠然飘洒在前胸,每一根都藏着过往的故事。他身着青色曲裾袍服,无扣的设计透着随性。衣襟自腋部向后优雅旋绕,腰间丝带轻束,勾勒出几分飘逸。他的衣服宽博,大袖翩翩,走动间似有清风灌入。衣领和袖处的皂色缘边,宛如墨染,添了几分古朴庄重。单衣、夹衣、棉衣,样式颜色始终如一。庄子行走在尘世,这身装扮对于他,是舒适,更是灵魂的契合。
晚饭后,庄子正在前书房读书,他二儿子六业脚步匆匆地来找庄周。只见他神色有些焦急,给父亲磕过头后站在庄周前,道:“俺姥爷说,你要再不去大梁,他就亲自来请你。”
王倩丽噘着嘴进来:“再不去俺舅就要大发雷霆了。”
屋内,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
三观、蔺且、耕子都皱着眉头走进屋内。三观率先打破沉默,脸上满是忧虑:“刚才九连给我们说了,大家不知道如何应对,咋办呀,俺姥爷又是长辈?”众人的目光,此刻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庄周。
庄子缓缓起身,踱步到窗边,目光望向窗外那片并不开阔的天地。微微眯起双眼,似在回忆,又似在思索,缓缓开口:“肩吾去拜会隐士接舆。接舆问肩吾,往日老师如何教导人。肩吾说,老师讲国君要凭意志推行法度,人都会随着改变的。接舆却称这是用虚假的手段来愚弄他人的行为,用这种方法治理天下,就好像徒步下海开凿河道,让蚊虫背起大山一样荒谬。圣人治理天下,是顺应本性感化他人,鸟儿高飞来躲避弓箭,老鼠深藏洞里躲避祸患,人怎能不懂顺应环境呢?”
六业眨着眼睛,一脸疑惑:“父亲是让我去给我姥爷姥娘讲清顺应环境的道理吗?那我太难说服他俩了。”
庄周神色平静,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告诉你姥爷,我在为你奶奶守孝。我母亲把我恩养到大,我要为她守孝。人不能不孝啊……”在庄周心里,这理由定能让岳父平息怒火。毕竟,岳父向来最看重孝道,这是他坚守的底线,也是庄周认为足以应对的底气。
王倩丽噘嘴嘟囔道:“咱娘下世已过三载了。”
庄周笑道:“还是说这个理由比较稳妥。你仨退去,我要与蔺且耕子畅谈道学。”
王倩丽噘嘴与三观六业退下。
春三月。
月挂在东南天际,银辉泼下。漆树林仿佛被镀上一层银光,每片树叶都闪烁着神秘光泽,夜晚静谧得如同沉睡的梦。
庄子在前书房席地而坐,蔺且与耕子相伴左右。茶香袅袅升腾,缭绕在三人周围。盏盏清茶入口,似有股奇妙力量,缓缓沁入心肺。
蔺且作为庄子唯一认可的弟子,那是上天恩赐般的存在。耕子虽未名分在列,却也是庄子得意门生。此刻,三人都沉浸在茶香与思想交融的氛围里,神态悠然,似醉非醉,在这方天地间,享受着独属于他们的逍遥时光。
庄子神色悠然,嗓音清朗:“今晚师徒三人,以茶代酒,无拘无束畅谈一番。道在这茶香之中,定要不醉不休。”
蔺且面露思索之色,这几天,他正沉浸于老子的《道德经》中的那句“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如重锤般撞击他的心。他忍不住开口:“师父,老子说天地形成之前还有一物,循环运行能为天下母。如今想来,这见解着实精妙。可他究竟如何洞察到这般深远之事?”
微风透门吹入过,庄子那八字长须轻轻飘动。他微微眯眼,似在回溯古老时光:“古代之人,思想确有极致之境。极致为何?认为宇宙无‘物’无界,此乃认知巅峰,难有超越。”他顿了顿,目光深邃:“老子,堪称至人。上古之人,认知有极限,分五个等级。最高等级者,能洞悉最早的天宇内无天地万物,此乃最深认知,无人能出其右。老子便处于无物无封的最高思想境界。”
灯光照在三人身上,庄子神情平和又庄重,蔺且一脸崇敬,一旁的徒弟则懵懂又好奇地听着。师徒三人畅谈古老智慧,似跨越时空与古人对话。
庄子的见解、蔺且的求知,在茶香与灯光交织中,仿佛一幅古朴又深邃的画卷徐徐展开,承载着对天地、对智慧无尽的探寻。
蔺且轻手轻脚,给庄周续上茶水。热气袅袅升腾,茶香在空气中悄然弥漫。
庄子抬眼,目光投向窗外天空悠悠云朵。云卷云舒,似在诉说着无尽的奥秘。他微微眯起双眼,开始娓娓讲述:“稍次的境界,有人觉得有‘物’存在,可万物都有其限制。这便是第二等级。处在这一等级之人,已能感知环宇之中天地万物的存在。他们眼中,天地万物浑然一体,没有明显的彼此之分,没有生硬的界限阻隔,一切都和谐共生,如同自然谱写的一曲悠扬乐章。”庄子喝口茶,“而第三等级,认为天下有‘物’,物与物之间有界限,却没有绝对的是非之分。他们看待世界,多了几分包容,少了些偏执的评判。”
庄子盘腿席地,身旁矮几上,灯火明亮,清茶冒着袅袅热气,与竹简的陈旧气息交织。他接道:“至于第四等级,已然认识到天地万物有着清晰的分类,彼此有别。不仅如此,还衍生出是非、善恶、优劣的差异。这第四等级的出现,恰是‘道’逐渐衰落的缘由。人们内心的私欲,如野草般肆意疯长,一点点侵蚀着‘道’的纯净。恰似老子所言,学习之时知识不断累加,追求大道却要减少执着。知识越积越多,对大道的领悟与践行,却可能不进反退。一旦是非分明,‘道’便悄然隐匿。究其根源,不过是个人的喜好在作祟。”
两位学生静静地望着庄子,眼神中满是专注与敬仰。他们沉浸在庄子的话语里,如干涸的土地渴望着甘霖。
庄子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昭文,那古代的琴师,琴艺精湛绝伦。可后来,他却不再弹琴。为何?因为他终于领悟到,弹琴之时,发出一个声音,便意味着失去其他声音。唯有住手不弹,五音方能俱全。‘物’的隐匿,并非仅仅是个人喜好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