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殿下的八百亲随都来自淮南,个个以一敌十,可是真的?”潘岳问。
“他们都是我在淮南时招揽的江湖中人,武艺精湛,为人忠义,说是以一敌十,并不为过。”提起自己这八百亲随的实力,司马允十分自信。
“既然如此,只要我们妥善筹划,事情就会有成功的可能。”潘岳点头,“这样吧,殿下若还有哪些信得过的人,麻烦将他们的官职姓名一一列出,在下看看如何行事为妥。”
“那先生那边,是否也有值得信赖之人?”司马允热切地问。
“有。”潘岳沉吟了一下,缓缓说出三个字,“东莱王。”
“我?”东莱王司马蕤惊异地瞪大了眼睛,“檀奴叔叔,你说让我和淮南王一起,起事推翻赵王和孙秀?”
“不错。”潘岳平静地点了点头。
“那琅琊王司马睿呢?还有石崇、欧阳建他们呢?”司马蕤追问。
“欧阳建会襄助淮南王,至于睿儿和石崇,我没有让他们知道此事。”潘岳坦诚回答。欧阳建担任冯翊太守时得罪孙秀太深,迟早难逃一死,因此他必须奋力一搏。可琅琊王司马睿和石崇与司马伦孙秀并无恩怨,这样冒险的举动,还是不要让他们卷进来的好。
“那山奴呢?他知道吗?”司马蕤继续问。
“齐王也不知情。”见司马蕤不断打听情况,潘岳忍不住道,“若是殿下不愿意,在下绝不勉强。”
“愿意,愿意,我当然愿意!”司马蕤蓦地用力点头,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来,“檀奴叔叔吩咐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不愿意!”
“好。”潘岳见司马蕤神情真诚,想起这孩子这些年来一直追随在自己身边,不仅心中宽慰,“那殿下务必记好,待淮南王举事之日,殿下便火速赶往宫中,与中书侍郎陈淮接应。到时候一举荡平赵王和孙秀势力,就都靠殿下了!”
“檀奴叔叔放心,我一定竭忠尽智,不负叔叔所望!”
“也不负你父王的在天之灵。”潘岳补充道。
司马蕤用力点头,直到潘岳离开,心潮依然起伏不已。这是第一次,潘岳越过了司马冏而直接联系他,他终于可以比司马冏更亲密地与潘岳站在一起了!更何况,此次计划牵涉极大,潘岳可以说把身家性命都交托到了自己手上,这样的信任与重托,让一直渴望建功立业的东莱王热血沸腾。
只要协助淮南王扫平赵王和孙秀的势力,他司马蕤就是匡扶社稷的功臣,终于可以压过他趾高气扬的弟弟司马冏一头了!
也不知是不是司马蕤时来运转,就在潘岳与他商定大计之后不久,他一贯冷冷清清的东莱王府内,又来了一位身份特殊的客人。
这位客人身材高大,仪表堂堂,一部微微卷曲的络腮胡子颇为显眼,虽然穿着汉人衣冠,却明显是西域胡人的长相。司马蕤虽然不熟悉来人,却从他递来的名刺上知道了此人的身份——前五部大都督、匈奴王子,刘渊。
“原来是刘都督,失礼了。”司马蕤的母亲胡姬就是匈奴人,因此对这位匈奴王子并不排斥。何况刘渊自幼在洛阳当人质,对于汉人的诗书礼仪极为熟稔,与洛阳诸多世家子弟也来往密切。
“在下已被免去都督之职,殿下唤我刘渊就好。”刘渊礼貌地向司马蕤行礼。
“哦,敢问王子因何故被免职?”司马蕤惊讶地问。
“匈奴人入关者甚众,因此在下难免有管束不周之处。前些日子有族人叛逃出塞,因此朝廷便免了在下五部大都督之职。”刘渊虽然与司马蕤不熟,但言谈磊落,不卑不亢,让司马蕤心中生出了好感。他甚至暗暗打算,若是刘渊也心怀忠义,说不定可以拉拢他作为淮南王和潘岳的帮手。
想到这里,司马蕤故意问:“那王子这官免得有些冤枉,不知王子可否想过官复原职?”
“能不能复官,在下也不强求。”刘渊看了看司马蕤带有匈奴人特征的脸庞,笑了,“倒是殿下英姿伟岸,却一直明珠在匣,无法大放光彩,在下常常为殿下不平。”
“王子的话,小王不懂。”司马蕤警惕起来,这个刘渊,究竟是什么目的?
“殿下是贤王之子,天潢贵胄,所以中书令想要邀请你共襄社稷,辅佐赵王,不知殿下意下如何?”刘渊笑着道。
“中书令,你说孙秀吗?”司马蕤心头一惊,渐渐又生出了怒意,“想不到王子今日前来,是为孙秀做说客的!是不是你说动了本王,孙秀就能让你官复原职了?”
“在下这一点私心都被殿下看出来了,见笑见笑。”刘渊口中虽然自嘲,面上却没有一点儿羞愧的意思,就在司马蕤想要下逐客令之前,刘渊忽然道,“为了能说服殿下,在下颇费了一番苦心,却不料竟无意中得知了一个事关殿下的大秘密,不知殿下是否想知道?”
“有什么话就快说,本王不想听你卖关子!”司马蕤的脾气一向火爆,听刘渊啰嗦半天,终于失去了耐心。
“殿下稍安勿躁。我带了一个人来,殿下一见便知道。”说着,刘渊拍了拍手,外面果然响起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显然那个人已经在门外等候了许久。
司马蕤不知刘渊在玩什么把戏,漫不经心地朝门外看了一眼。然而一看到从门外走进来的那个身影,他的瞳孔便猛地一缩,下意识地用衣袖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缓缓走进来的,是一个女人,一个苍老的匈奴女人。她花白的头发和深刻的皱纹无一不在诉说着生活的艰辛,却磨灭不去她年轻时残存的美貌。哪怕她昔日高大丰美的身体已被岁月压榨得干瘪佝偻,司马蕤依然从她身上找到了年少时最依恋的影子。
司马蕤只觉得喉咙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他发不出声音,甚至无法呼吸,只能直勾勾地盯着那个越走越近的女人,仿佛看到命运的洪流在抛下他越走越远之后,忽然转了个身,以排山倒海之势朝他猛扑了过来!
“海奴……”老女人干瘪的嘴唇中,喃喃吐出了这两个字。虽然声音不大,却仿佛惊雷,将司马蕤的耳朵炸得嗡嗡作响。
在他什么都听不清的时候,他已经张开口,下意识地唤了一声:“娘。”
这个女人,赫然便是昔日齐王府的侧妃、司马蕤的亲生母亲——胡姬灵襄。
刘渊已经悄悄地退了出去,将所有的时间和空间都留给了久别重逢的司马蕤母子。当在肮脏破败的贫民窟中找到胡姬的时候,刘渊就知道,自己找到了一个宝贝,而他蛰伏多年深深隐藏的复国之梦,也终于看到了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