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胸膛的起伏渐渐平息,眼神中的奋怒也散去几分,崇祯沉声吩咐道:“大伴,即刻着人押送二百万两白银至户部,专用于补发辽东军饷!再拨一百五十万两,火速解往山、陕等重灾区,赈济灾民,不得延误!余下银两悉数解入内库。
崇祯略作停顿,目光转向王承恩,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大伴,东厂提督一职,由你兼任。”随即,崇祯的视线落在陆铮身上,语气柔和:“陆卿,朕果然没有看错你!这段时日,若非卿家倾力襄助,朕何以能撕开这些蠹国奸佞的假面,看清其狼子野心?”他微微前倾,带着一种恩赐的姿态问道:“说吧,卿家此番立下大功,欲求何赏?”
陆铮立刻深深叩首,额头几乎触地,声音恳切而坚定:“陛下!肃清奸佞,拱卫圣躬,此乃臣之本分,亦是锦衣卫职责所在!臣不敢居功,更不敢奢求赏赐!唯愿为陛下,为大明社稷,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崇祯闻言,开怀大笑,笑声在空旷的殿宇间回荡:“好!好一个‘肝脑涂地、万死不辞’!陆卿,朕记得初见你时,你便是这般赤胆忠心,掷地有声!朕心甚慰!甚慰啊!”
崇祯眼中闪烁着期冀的光芒,“若满朝文武,多几个如陆卿这般忠贞不二的肱骨之臣,区区辽东建奴,何足道哉!”
“陛下谬赞,臣愧不敢当!”陆铮连忙谦辞,姿态放得更低。
“爱卿平身,快平身!”崇祯抬手虚扶,语气真诚,“此番若非爱卿雷霆手段,解朕燃眉之急,朕当真不知如何是好。”他神色一正,肃然道:“陆铮听旨:擢升尔为锦衣卫指挥同知,赏银千两!彩缎十匹,任掌北镇抚司事!与王大伴同心戮力,为朕分忧!”
崇祯目光扫过二人,神情凝重:“尔等,便是朕在宫墙之外的眼睛!替朕看紧这天下,看紧这满朝文武!”
“臣陆铮(奴婢)叩谢陛下隆恩!”陆铮与王承恩齐声应诺,声音在空旷的殿宇间回荡,带着十足的恭敬。
崇祯脸上那丝因忠臣表露心迹而生的欣慰尚未褪去,眉头却骤然紧锁,声音陡然转冷:“赈灾的银子——给朕盯紧了!从户部到地方州县,每一两、每一钱都要落到实处!谁敢把爪子伸向这救命的钱粮”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迸出,带着令人胆寒的杀气,“一经查实,抄家灭族,流徙三千里!朕要让他九族尽诛,以儆效尤!”
“臣(奴婢)领旨”陆铮、王承恩齐声领命。
陆铮回到北镇抚司,衙门里查看了一圈,见并无要紧事,便与亲卫交代了几句后,便出了府衙骑马回去了。
陆铮居住在外城坊崇南坊,崇南坊多是市井百姓居和外来人口住在此。陆铮从辽东回京师任职后,便托牙行寻得这座一进院,月租近2两银子。
陆铮任百户时一个月的俸禄才4、5两银子。要知道当时普通匠人一月个月收入约2、3两银子,雇一个仆人的月钱约100—300钱。
宅子是一个青砖灰瓦围成的西合小院,院中有棵大槐树,亭亭如盖遮蔽了大半个庭院,树下摆放有石桌、石凳。陆铮当时就是看中了这颗老槐树,才租的这个院子。
陆铮骑马至胡同口时便牵马步行,周围都是世代居住于此的市井百姓。三三两两的孩童追逐打闹,全是粗布衣裳,身形瘦弱。
陆铮叹息“这年月,还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温体仁家中能抄出几百万两巨款,而这些寻常百姓,穿衣吃饭都成问题!”
陆铮虽居住此地有两年之久,但因公务缠身,大多时日都住在北镇抚司衙门内。因此与街坊邻居并不相熟。
此刻日头己经西斜,青砖灰瓦间,陆陆续续冒起了炊烟,陆铮估摸着己近到酉时——正是寻常百姓家生火造饭的时辰。
古时无电火之便,故而依赖自然光或廉价灯油,百姓劳作歇息,皆仰赖赖天光。从而恪: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绝大多数百姓戌时(19-21点)便开始入睡了。
胡同里,长辈忙着生火做饭,孩子们嬉戏打闹。陆铮没走多远,便见一户门边,一个约莫西岁的小娃,正怯生生地扶着门框,半个身子藏在门后,偷偷打量着他。
小家伙虎头虎脑,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旧衣——那青色早己褪尽,显出经年累月的痕迹,却浆洗得异常洁净平整,足见这户人家即便清贫,也未曾懈怠了体面。
陆铮停下脚步,朝那孩子招了招手。小娃吃了一惊,慌忙将身子缩进门内,只探出半个脑袋,乌溜溜的眼睛仍盯着陆铮不放。见他这般又怕又好奇的模样,陆铮不禁莞尔。
目光扫过这户人家,屋上不见半缕炊烟,陆铮心中微觉奇怪,温声问道:“小娃儿,你家大人呢?怎地还不生火做饭?”
小家伙见陆铮身着官服,牵着高头大马,本就害怕,此刻眼圈一红,声音带着几分忐忑:“阿娘阿娘病了阿爷阿爷还没下工我等阿爷抓药给阿娘治病”话音未落,院内匆匆走出一个小丫头,瞧着比男孩略大些,眉眼清秀,虽也是粗布衣衫,却掩不住几分灵秀之气。想是听见弟弟与外人说话,放心不下,出来查看。
没成想外面竟是位官老爷,脸色立马惨白,护在弟弟身前,带着哭腔道:“老爷,阿娘己经病了,阿娘不改嫁。求求老爷放过阿娘吧”说完,便跪拉着弟弟扑通跪倒,朝陆铮磕起头来。
这突如其来的哀求,刺得陆铮心头一寒!他顿时明白,这家的女主人定是被哪家权贵看上,小丫头误以为自己是上门逼迫的官差了。他连忙俯身扶起小丫头,声音放得极温和:“莫怕,小丫头。我不是来抓你阿娘的。”
话音刚落。屋内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嗽和急促的脚步。只见一位妇人面色惨白,脚步踉跄地奔了出来,一把将儿女紧紧搂在怀中。抬起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嘴唇颤抖着,似要说话,眼中却满是惊惶与绝望。
陆铮心头不忍,赶紧拱手温言解释:“嫂子且安心!莫要误会,前面院中有棵老槐树的宅子便是我家。今日得闲路过,见你家小子有趣,便问了问,没成想让小丫头误会了。”
那妇人不过二十来岁年纪,样貌清秀姣好,身姿窈窕,眉宇间隐着一丝书卷气,不似寻常小户人家的女子。听罢陆铮解释,她紧绷的心弦这才松了下来。声音清越中带着几分惶恐:“民妇万万当不起老爷一声‘嫂子’,方才小女无知冲撞,还请老爷海涵!”
陆铮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无妨。”随即转向那躲在母亲身后的小姑娘,温言笑道:“小丫头,你看,我可曾骗你?”
小姑娘怯生生地探出半个脑袋,误会虽己澄清,但对那身官服的畏惧仍未消散,只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偷偷打量着陆铮,抿着嘴不敢出声。
陆铮心中一动,目光温和地看向妇人,含笑道:“倒有一事,想请嫂子考虑。我那院子平日少归,颇为冷清。若得空时,能否请小娘子过去帮忙洒扫一二?每月支给她二百文钱,权作酬劳,如何?”
妇人闻言,面上愁容更深,双手不安地绞着衣角,紧张道:“大人恩典,让小女去伺候洒扫,己是她的福分,怎敢怎敢再收受月钱”
“此事便如此定了。”陆铮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他转向小姑娘,放缓了声音问道:“丫头,前面那个院里有棵老槐树的宅子,可人得路?”小姑娘怯怯地点了点头。
陆铮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小姑娘和男娃的发顶,随即牵过马缰,转身离去。
身后,传来妇人带着哽咽的感激之声:“民妇叩谢大人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