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撕心裂肺的哭喊仿佛刺破了苏婉清周身的冰壳。她缓缓转过头,目光触及杏儿泪痕交错的脸庞,那死寂的眼底终于裂开一道缝隙。下一瞬,积蓄的恐惧、屈辱与绝望汹涌而出,她紧紧攥住杏儿的衣袖,失声痛哭!
苏守诚喉头哽咽:“小姐咱咱先回府。”他强忍悲愤,示意丫鬟们小心搀扶起苏婉清。
院中,周墨林见此情景,心中巨石方落,重重吁出一口浊气。他立刻下令:“带上那小畜生,随行护卫苏家回府!”
“得令!”校尉们齐声应诺。
周墨林凝望着苏家一行人离去的背影,暗忖:当务之急是先将苏小姐安然送回。至于那陈文章,押回苏府再作计较。倘若再生差池,自己如何向陆大人交代?
一行人护着车驾,匆匆赶往苏府。周墨林紧锁眉头,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街巷两侧。毕竟自己一行人初来乍到,还摸不透陈家底细,难保陈瓘不会狗急跳墙,若对方真豁出去硬抢,仅凭眼下这几人,恐怕难以护得苏小姐周全。
行至半途,恰逢林二和率兵驰援。林二和见状,连忙策马赶到周墨林身侧并行。
周墨林见是他,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沉声下令:“二和,来得正好!速将通判之子押送府衙,并严加看管,无本官手令,任何人不得探视!另留两队兵卒听本官调遣!”
“遵命!”林二和应声,挥手命士卒接过陈文章。随即对身后一名百户喝道:“你带两队人马,听周大人号令!”
“是!”百户抱拳领命。
林二和再不耽搁,率余部卷起烟尘,首奔真定卫而去。
苏府内,管家苏建华步履匆匆踏入内室,见苏文定正卧榻休养,急声道:“老爷,下人来报,锦衣卫诸位大人护送小姐回府,车驾将至,最多一刻钟便到门前了!”
苏文定闻讯,挣扎着便要起身。虽经大夫施针,脸上却无半分血色,苍白如纸。“快快扶我起来更衣!万不能让婉清瞧见我这副模样!”声音嘶哑,透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苏建华深知小姐劫后余生,若再目睹父亲病容,恐雪上加霜。当下不敢劝阻,连忙上前搀扶,为他更衣。
很快,苏文定在妻子苏黄氏的搀扶下,由一众仆役簇拥着,颤巍巍来到府门外等候。
秋风萧瑟,拂动苏文定单薄的衣袍。他面庞焦灼,心中苦海翻腾。膝下唯有婉清这一颗掌上明珠,这些年为她操碎了心。自拒了通判之子纳妾之请,他散尽金银,踏遍真定府衙门槛,求告无门——有贪了银子不办事的,更有连面都见不着的!即便如此,他也从未动过将女儿送与陈家为妾的念头!
好不容易盼得一线转机,女儿却遭此大劫!若真让那陈家禽兽得逞苏文定不敢深想。以婉清那刚烈的性子,岂肯受辱偷生?唯有一死全节!
这世道,纵有万贯家财,在官字面前,也不过是砧上鱼肉,任人宰割!只不过有些人刀子下得慢些罢了。苏文定胸中酸楚难当,挣下这泼天富贵,到头来,竟连至亲都护不住!
远处,马蹄踏地、甲胄铿锵之声渐隆。烟尘起处,一队人马浩荡行来。当先两名锦衣缇骑开道,两侧士卒按刀护卫,森然拱卫着中间那辆熟悉的苏家马车。
车驾刚一停定,苏婉清便在杏儿的搀扶下步出车厢。她己换上一身素雪般的衣裙,拂去了脸上狼狈,唯余脸色微透苍白。然眼神沉静,不见惊惶。
苏婉清一眼望见门前的父亲,那病骨支离、憔悴苍老的模样首刺心扉。她踉跄扑至近前,悲声恸哭:“爹爹!是女儿不孝,累爹爹担惊受怕至此”
苏黄氏连忙拉起苏婉清,拂去身上尘土,眼里满是怜惜:“我这苦命的女儿”说完便把苏婉清包进怀中。
苏文定见此,眼眶通红,强抑哽咽,伸手轻抚女儿发顶:“傻孩子,父母为子女,哪有不操劳的?婉清,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莫要多思,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字字句句,皆是怕她心结难解。
苏婉清含泪点头:“爹爹放心,女儿己无事。”
“快回房好生将养,布行诸事暂不必理会,几位掌柜都是府中老人,自有分寸。”说完,便对着一旁的杏儿,“杏儿扶小姐进去歇息。”
杏儿屈膝应喏,小心搀扶着苏婉清与苏黄氏一起,一步步向那深宅内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