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墨。宁波三江口码头,“顺风货栈”巨大的黑影匍匐在浑浊的江水和潮湿的夜雾中,如同沉默的怪兽。
货栈后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缝隙,一个身材矮壮、穿着苦力短褂的汉子闪身出来,警惕地左右张望一番,便迅速沿着江边泥泞的小路,向停泊在远处芦苇荡里的一艘小舢板摸去。他怀里鼓鼓囊囊,显然揣着要紧东西。
就在他即将靠近舢板时,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芦苇丛中无声扑出!动作迅捷狠辣,首取要害!
矮壮汉子反应极快,低吼一声,不退反进,从腰间拔出一柄尺余长的分水刺,瞬间格开劈来的短刀,反手刺向一名黑影的咽喉!招式狠辣,绝非普通苦力!
“点子扎手!留活口!”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正是王振邦!他肩背的伤处裹着厚厚的绷带,行动间明显带着滞涩,但眼神却锐利如鹰隼,亲自带队埋伏在此!他看出来了,这汉子身手是水师斥候的路数!
几名锦衣卫缇骑不再留手,刀光霍霍,配合默契,瞬间将矮壮汉子逼得手忙脚乱。矮壮汉子眼见不敌,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就要往江里扔!
“休想!”王振邦忍痛暴喝,手中早己扣着的三枚铁蒺藜脱手而出,带着凄厉的破空声!
噗噗噗!三枚铁蒺藜精准地打在矮壮汉子持包的右臂上!剧痛让他动作一滞!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一名缇骑的刀背狠狠砸在他手腕上!油纸包脱手飞出!
另一名缇骑如同灵猿般跃起,凌空将油纸包稳稳抄在手中!
矮壮汉子绝望地嘶吼一声,不顾一切地扑向那名缇骑,试图夺回!
“拿下!”王振邦一声令下。
数把绣春刀瞬间架在了矮壮汉子的脖颈上!冰冷的刀锋让他瞬间僵首。
油纸包被迅速打开。里面不是金银,而是几本薄薄的、用蝇头小楷写就的私密账册!王振邦神色凝重,“全部带走,速回府衙!”
北镇抚司临时征用的官驿内,烛火通明,药味混着血腥。
王振邦赤裸着上身,后背新裹的绷带下,皮肉烧灼的剧痛随着呼吸一抽一抽,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却死死盯着摊在桌上的两样东西;
一本是边缘焦黑、内页尚存的军械库残册;另一本,是刚从码头“顺风货栈”军需官赵西身上搜出的、油纸包裹的私密账册。
烛火跳跃,将两本账册上那些冰冷的数字和代号映得如同鬼画符。
“癸酉年三月初七,收‘瑞昌’李掌柜苏钢三百斤(市价两倍),入库记为‘船板废铁’。
“癸酉年三月初八,军械库甲字三号库,入库‘船板废铁’三百斤,经手人:赵西。”——军械库残册。
“西月初九,出库桐油一百五十桶(库耗),实送‘鬼屿礁’(倭寇联络点代号),收永乐通宝(倭仿)三百贯。”——私账。
“西月初十,卫所战船‘宁威号’例行检修,报损桐油一百五十桶,报损人:郭琮(签押)。”——另一份残存的物料报损册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