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焕神情一凛,重重点头:“督公深谋远虑!崇焕记下了!”
“最后,”陆铮看向袁崇焕,目光落在他身后的马祥麟身上,“白杆军,是柄好刀。马将军。”他转向马祥麟。
马祥麟抱拳:“末将在!”
“贵部野战之威,义州一战,己令建虏胆寒。然切记,”陆铮语气冰冷而郑重,“白杆所长,在于结阵近搏,在于依凭地利。
切莫孤军深入,为敌骑所乘。辽东平原广阔,非石砫山地。与关宁铁骑协同,互为犄角,方为上策。督师会用你,你…亦当善自珍重。”
马祥麟感受到陆铮话语中的分量和关切(尽管冰冷),肃然应道:“末将谨遵督公教诲!必与何将军同心戮力,拱卫辽西!”
交代完毕,陆铮再无多言,转身便走,黑色的披风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袁崇焕、何可纲、祖大寿、马祥麟等人送至城门,望着那支沉默如铁流般的锦衣卫精锐簇拥着陆铮远去的背影,心中都沉甸甸的。
辽东的天空,仿佛因这柄“黑暗之刃”的离去,而少了几分令人心安的凌厉,多了几分未知的阴霾。
五日后京师,乾清宫。
陆铮的归京,以一种极其低调却又无法忽视的方式进行。他没有大张旗鼓地接受封赏,而是第一时间入宫觐见。
乾清宫内,崇祯看着跪在下方的陆铮。对方风尘仆仆,左臂的伤势似乎仍未痊愈,行动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
这与奏报中那个亲率死士焚粮斩将、设伏退敌的“陆阎王”形象,似乎有了些微的重合与反差。
“爱卿平身。”崇祯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伤势如何了?”
“谢陛下挂念。些许小伤,己无大碍,不劳圣心。”陆铮的声音平稳无波。
“辽东之功,朕己下旨褒奖。爱卿不负朕望,实乃国之干城。”崇祯例行公事般地说道,目光却锐利地审视着陆铮。
“臣分内之事,不敢居功。全赖陛下天威,将士用命,袁督师调度有方,白杆军浴血奋战。”陆铮的回答滴水不漏,将功劳分摊,尤其点出了皇帝和袁崇焕。
“嗯。”崇祯对这个回答似乎还算满意,话锋一转,“辽东流言之事,爱卿查得如何了?”
“回陛下,”陆铮早有准备,呈上一份厚厚的卷宗,“经臣详查,流言源头确系建虏细作所为!
其利用被镶蓝旗控制的蒙古小部落商队,在京畿及辽东散布谣言,意在离间陛下与袁督师及臣之关系,动摇辽东军心。
主谋乃建虏伪汗皇太极心腹谋士范文程及贝勒多尔衮!此乃细作供词、往来密信(部分伪造,部分真实截获)及资金流向凭证,请陛下御览!”这份卷宗做得极其扎实,真真假假,足以坐实反间计。
崇祯接过卷宗,快速翻阅,脸色越来越沉,最终重重一拍御案:“好个皇太极!好个范文程!竟敢如此欺朕!!”陆铮的“证据”,完美印证了他之前的判断,也给了他一个宣泄怒火的出口。
“爱卿彻查有功!”崇祯看向陆铮的目光,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果然如此”的确认,“厂卫有卿坐镇,朕心甚安!流言之事,到此为止!着令北镇抚司,按图索骥,将潜伏细作一网打尽!”
“臣遵旨!”陆铮躬身领命。
“另外,”崇祯的语气缓和下来,“爱卿劳苦功高,又负伤在身,且在京中安心休养,统领厂卫,为朕耳目。辽东之事,朕自有分寸,袁崇焕…朕会看着。”最后一句,既是安抚,也是警告。
陆铮心中了然,皇帝暂时收回了猜忌的利爪,但那条名为“监视”的锁链,己经无声地套在了他和袁崇焕的脖子上。
他成功地以退为进,保住了崇祯的信任(至少是表面的),也保住了自己在京中枢的权柄,为辽东争取了喘息之机。代价是,他这柄最锋利的刀,暂时归鞘了。
“臣,谢陛下隆恩!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己!”陆铮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
他知道,京师的战场,同样是生死博弈。而他,将在这权力的漩涡中心,继续与皇帝、与朝臣、与远在盛京的皇太极,进行着无声却更加凶险的较量。
辽东的烽火暂时远去,但紫禁城的暗影,才刚刚将他笼罩。
陆铮微微抬头,凝重的目光穿透乾清宫的穹顶,仿佛看到了北方阴云下,袁崇焕孤独而沉重的身影,以及皇太极那充满仇恨与算计的双眼。崇祯三年的大明,还真是风雨飘摇啊!
陆铮的返京,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朝堂激起了层层涟漪,却又迅速被更宏大的议题所覆盖——边军糜烂,如何重整?宣大残破、辽东疲敝、蓟镇空虚,九边重镇,竟无一可称强军。
崇祯皇帝在最初的猜疑被陆铮的“恭顺”和“尽职”(迅速破获反间细作案)暂时安抚后,更深重的焦虑压上心头:没有一支能战的军队,再多的权谋算计,都只是空中楼阁。
乾清宫的御前会议,气氛凝重。首辅李标、次辅钱龙锡、兵部尚书王洽(原职,或新推举的实干派)、户部尚书毕自严,以及被特许参与军机的锦衣卫督公陆铮,分列两旁。
“诸卿,”崇祯的声音带着疲惫与急迫,“辽东虽暂稳,然皇太极狼子野心,必卷土重来!宣大、山西,流寇渐有复炽之象!
九边糜烂至此,朕寝食难安!今日召诸位,便是要议定一个章程,如何整饬边军,再造强兵!钱阁老(钱龙锡),你先说说。”
钱龙锡出列,躬身道:“陛下,边事之坏,根子在饷、在制、在人!饷银拖欠,士卒饥寒,焉能效死?卫所崩坏,军户逃亡,空额虚耗,十营九空!将官贪墨,吃空饷、役军卒,军纪荡然!此三弊不除,练兵空谈!”
“钱阁老所言切中要害!”兵部尚书王洽接口,“然积弊己久,非猛药不可治!臣以为,当从三处着手:
其一、清饷,严核饷:请陛下严旨户部,优先保障边饷,并派御史、厂卫(他看了一眼陆铮)严查饷银拨发、使用,杜绝克扣!重惩贪墨将官,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