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开口,便是这两个字,如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水面,惊得院中众人俱是一怔。
随后众人回过神来,心中却都泛起一种‘终究还是来了’的复杂情绪。
虽然比预想的要早得多,但细想之下,又似乎是迟早的事。
就连二禾和三丫,听得如此消息,都不过惝恍一瞬,接着便镇定了下来。随即便都镇定下来,仿佛本能般知晓此刻慌乱无用。
虞秋见状,立时起身,从桌上端了一杯温热的茶水,快步迎上前去,递给气喘吁吁的虞仓。见兄长接过茶水,大口灌下几口,她才轻声安抚道:“哥,先坐下吃饭,吃完了再细说。”
虞仓张了张嘴,似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走向饭桌旁坐下,重重叹了口气,抬手抹去额间的细汗。
小兄妹俩极有眼色。
二禾立刻起身,去灶房端来灶上温着的饭菜。
三丫则小跑着去打了盆清水,拧了湿布巾,递到虞仓面前,让他擦一擦脸和脖颈上的热汗。
一家人虽心事重重,却也在这一连串默契的举动中,慢慢找回了些许平日的安宁。
待虞仓狼吞虎咽的用了夕食,一家人才将目光都放在虞仓身上,等他细说探来的消息。
虞仓也顾不上歇口气,随手扯过布巾胡乱抹了把嘴,神色凝重地沉声开口:“一群盗匪,竟在今日倾巢而出,突袭了县衙。那县衙本就守备松懈,毫无防备,一时间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双方厮杀惨烈,死伤无数,最后……两败俱伤。”
院中一时寂静无声,连晚风拂过树梢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
“县令受了重伤,县丞与几个主事官吏或死或逃,如今县衙已经乱作一团,无人主事。”虞仓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忧色,“更糟的是,那些盗匪并未就此退去,而是趁乱占了镇东的粮仓与武库,如今正四处掠夺,煽动百姓。。。。。。”
“镇上如今,彷如人间炼狱。”他说着,像是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愤怒,在烛光的映照下,眼周似泛着点点晶光,“官府早已自顾不暇,根本无力弹压。那些没来得及逃走的百姓,只能自生自灭。更可恨的是,竟有人趁火打劫,与那盗匪沆瀣一气,一同烧杀抢掠。。。。。。”他的声音逐渐哽咽,话语中夹杂着难以掩饰的沉重与悲愤。
“我和阿满趁乱逃出,一路上险象环生,亲眼所见,耳中所闻,无不是人间惨剧。”虞仓深吸一口气,似在平复情绪,“途中听一同逃亡的几人议论,那盗匪并不满足于眼下这点掠夺,他们的目标,下一步便是镇上的富户,抢完财物、烧尽宅院之后,便会继续向周边村落蔓延。”
夜风掠过院中老樟树,发出沙沙声响,一家人围坐院中,昏黄的烛火在风中轻轻摇曳,光影晃动,映照着一张张凝重而紧绷的面庞。
往日里,若遇外头有什么不好的消息,李氏总是第一时间把二禾和三丫叫进屋去,不让他们听那些血腥与混乱。
可今夜,她却始终极力隐忍着,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微微发白,却到底没有开口让两个孩子回避。
乱世已至,风雨欲来。
李氏心里明白,这世道,已容不得孩子们再懵懂无知下去。他们终将要面对现实,终将要学会在这动荡不安的世间,如何自保,如何生存。
从今夜起,他们一家人,都不再是太平岁月里的寻常百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