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颤抖着,在那张白纸上,写下了第一个名字。
第二天的鼓声,是张捕头亲手敲的。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那面鼓敲得像是在打雷。
县衙大堂前,黑压压地跪了一片人。没人敢站着,也没人敢说话。
所有人都把头深深地埋着,像是怕天上有什么东西在看着他们。
赵承运从内堂走出来的时候,所有人的身体,都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他没有穿官服,就穿着那身普通的布衣。
也没有长篇大论。
就站在台阶上,看着下面那些乌纱帽,那些员外巾,那些抖动的、肥胖的、或是瘦削的后背。
等了很久,等到所有人都因为恐惧而开始感到麻木的时候,他才开口。
平淡道:“三天。”
就两个字。
然后,转身就走,回了内堂。
留下满院子的人,跪在地上,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
过了许久,才有人颤抖着,试探着,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像逃命一样,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县衙。
一个,两个,三个
人群,作鸟兽散。
周焕之就站在廊下,看着这一切。
看到县尉李西,在跑的时候,被门槛绊倒,摔了个嘴啃泥,门牙都磕掉了,满嘴是血,却连哼都不敢哼一声,爬起来继续跑。
看到主簿钱三,平日里最是爱惜自己的袍子,此刻却被人群挤得官帽都歪了,袍角被踩在泥水里,也浑然不觉。
他们就像一群被捅了窝的蚂蚁,惊惶失措,西下奔逃。
可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整个澄江县,就是他们的蚁穴。
周焕之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大堂,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通往内堂的门。
忽然觉得,那扇门的后面,坐着的,不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而是一个,比钱有禄,比昨天那个神仙,更可怕的东西。
他扶着冰冷的柱子,慢慢地,走向了偏厅。
桌上,那张写满了名字的纸,正在等他。
从今天起,他就不再是那个只会之乎者也、明哲保身的老县丞了。
他成了一杆秤。
一杆,用人命和罪恶来称量重量的,血淋淋的秤。
要做一杆为民众复仇的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