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惊涛确信,他从未见过眼前这个年轻人。
他那双看过半辈子风浪的眼睛,此刻己经有些浑浊,但识人的本事还在。
他打量着亚当,再联想到镇上近来的风言风语,心中便有了几分了然。
想必,又是那个新晋的阴契者王虎,在欺压良善了。
而这个后生,大概是走投无路,来寻自己这个只剩个空名头的“老船长”求助的吧。
江惊涛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那口气里,有英雄迟暮的无奈,也有对这片生养他的土地的悲哀。
他扶着门框,声音平稳却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后生,我己经老了,镇上的事,管不动了。那位新晋的品行不端,我也无能为力。这是渔镇的悲哀。”
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当年劈波斩浪的狠厉,但很快又被岁月磨平。
“若是早五年,我这身骨头还能动弹,定要亲手将他扼杀在摇篮里。可惜啊”他摇了摇头,最后只剩下两个字,像是说给自己听。
“时也,命也。”
亚当看着眼前这位彻底沉湎于幻境、连斗志都己消磨殆尽的盟友,心中焦急如焚。
他顾不上礼数,急忙上前一步,声音恳切而响亮:“江老大!我不是为此事而来!”
“江老大”这三个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插进了江惊涛尘封的记忆里。
他的眉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
己经太久了,久到他都快忘了,曾有一整个船队的人,用这种混杂着敬畏与信赖的称呼,追随着他。
知道这个称谓还活着的,都己是和他一样的、行将就木的老人了。
他重新审视着亚当,眼中多了一丝困惑。
亚当抓住这个机会,压低了声音,语速飞快:“江老大,你忘了我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这里不是真实的世界!我们还在归墟里!你要快点清醒过来!”
“归墟?”江惊涛听到这两个字,先是一愣,随即失笑,那笑容里带着看疯子一般的怜悯与疏离,“年轻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归墟是亡者之地,活人进去,有去无回。你看我这院子,这太阳,这土地,哪点像假的?”
他彻底将亚当当成了一个脑子不清醒的求助者。
亚当看到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中一沉,瞬间了然。
必须像自己一样。
必须亲手打破自己心中最深的执念,才能从这完美的牢笼中挣脱。
他江老大的执念,会是什么?
是这片故土的安宁?
还是对自身老去的无力感?
就在亚当思索之际,一个阴冷的声音,从府邸的阴影中传来。
“老东西,你的那些老部下,像一群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处处挡着我的道。你说你都这把年纪了,安安分分等死不好吗?非要让你的那点破名声,成为我推行新政的绊脚石。”
一个身材高大、面带戾气的男人,缓缓从暗处走了出来。
他身上散发着暴戾阴气。
正是那个新晋的阴契者,王虎。
他看着江惊涛,眼神里没有丝毫尊敬,只有毫不掩饰的杀意和不耐。
“所以今天,”王虎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草熏黄的牙齿,用一种冰冷的语气说道:
“我是特地来请您去死的。”
亚当看着眼前这个满身戾气的男人,再看看身后那个英雄迟暮、连斗志都被岁月磨平了的江惊涛,一股无名之火轰然点燃。
眼前这个碍事的家伙,不只是在威胁江惊涛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