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宏逸正在收拾药碗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自然,恭敬地答道:“是。家父曾是军中一医者,小人自幼耳濡目染,学了些皮毛。”
“你家在何处?为何会沦为刑徒?”李虎的目光如炬,似乎想将他看穿。
这是盘问,也是试探。
云宏逸心中早有准备,他垂下眼帘,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黯然:“小人家在南郡,本是楚人。秦楚交战,家乡沦为焦土,父母皆亡。小人流落至此,因无‘传’(身份凭证),被官府拿获,断为‘隶臣’,发配至此。”
这番说辞半真半假。
楚国刚刚大败,南郡一带确有不少流民,他的说辞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将自己归为“亡国之民”,也能解释为何他一身本事,却落得如此境地。
李虎听完,沉默了片刻。
秦灭它国,这样的家破人亡,他见得太多了。
他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些:“过去的事,便让它过去吧。如今你救了我的命,我李虎,便不会亏待你。”
他顿了顿,又道:“你那‘接骨’之法,可有成文的方术?可能传授于人?”
云宏逸心中一凛,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这门技术价值连城,李虎不动心是不可能的。
若是藏私,必会引其猜忌;可若是全盘托出,自己最大的依仗也就没了。
他沉吟片刻,答道:“回百将,此术并无成文之书,全赖家父口传心授。其中关窍,在于‘手感’与‘心眼’。家父曾言,人体骨骼,如榫卯机关,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接骨之时,需心如止水,以手为眼,探知其位,方能一举复原。此法难教,难学。”
这番解释,将现代解剖学和外科手术的经验,巧妙地包装成了唯心主义的“天赋论”和“经验论”。
既解释了为何此术如此神奇,又委婉地表达了“非我不可”的独特性,堵死了李虎想要大规模复制的想法。
果然,李虎听完,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最后化为一声慨叹:“原来如此。这等神乎其技的本事,确实非寻常人所能掌握。”
他没有再追问,反而对云宏逸更加看重了几分。
一个有独门绝技且懂得审时度势的人,远比一个空有技术却不知进退的愣头青更有价值。
自此,李虎对云宏逸再无试探,唯有全然的信任。
随着天气一日冷过一日,骊山之上的草木彻底枯黄,寒风呼啸,己是初冬时节。
李虎的腿伤,在云宏逸的精心照料下,己经过去了两个多月。
这一日,云宏逸为他拆去了最后一层夹板。
只见那条曾经血肉模糊的小腿,如今己然完好如初。
除了那道蜈蚣般的伤疤,证明着曾经的凶险,其骨骼形态与另一条腿并无二致。
云宏逸扶着李虎,让他尝试着站立。
李虎深吸一口气,将重心缓缓移到受伤的左腿上。
一阵熟悉的酸痛传来,但骨骼深处,却传来一种坚实稳固的支撑感。
他成功了!他真的站了起来!
虽然还不能如常行走,但只要拄着拐杖,己经可以缓步移动。
“哈哈哈哈哈哈哈!”李虎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压抑己久的狂喜与激动。
他拍着云宏逸的肩膀,力气大得让后者龇牙咧嘴,“好!好样的!云宏逸,你是我李虎的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