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浸了舱板,戚萝把空了的粗瓷碗摞在竹篮里,指尖蹭过碗沿残留的水珠子。
小厮刚拎着食盒走,脚步声在狭窄的过道里渐远,她望着那背影,心里头跟明镜似的——今日舱门前顺手递的那碗腊肉饭,原是给自个儿铺了路。
这船在水上晃了整一日,她支着小摊卖莲子羹和糖饼,眼观六路早瞧明白了。
船尾那片总飘着烟火气,几个生炉妈妈支着小泥炉,铜锅里咕嘟着吃食,嗓门亮得能盖过水声,都是由管事默许拉的私活。
如今小厮肯替她把碗送回来,无非是那儿松了口,想来是得了些好处,才懒得较真。
但要想在这船上长久地挣口饭吃,光有默许可不够。
戚萝拍了拍钱袋,摸出三枚磨得发亮的铜钱,攥在手心。
得去船尾看看,瞧瞧旁人都在卖些什么,这营生的门道,得摸透了才好。
刚挪到船尾的窄道,一股混杂着葱姜和油香的热气就扑面而来。
昏黄的油灯下,两个腰系围裙的妈妈正忙着招呼客人。
穿绿布衫的那个掀开木蒸笼,白雾“腾”地冒起来,裹着糯米的甜香——原是在卖荷叶包饭,里头掺了切碎的咸肉,油汁把荷叶浸得透亮。
“姑娘要不要尝个?”绿衫妈妈见她驻足,笑着递过个小竹片,上面着粘着块试吃的饭团。
戚萝道谢接过来,糯米软黏,咸肉的油气混着荷叶的清苦,倒也爽口。
她点点头,又看向隔壁的摊子。
穿灰布褂的妈妈正用铜勺搅着锅里的面,糊糊冒着泡,撒上葱花和盐,原来是面茶,盛在粗瓷碗里,热得烫嘴,却暖人得很。
“来碗面茶?”灰褂妈妈嗓门敞亮,“一文钱管够!”
戚萝递过一文钱,捧着碗小口抿着。
面茶磨得细,带着淡淡的麦香,烫得舌尖发麻,却让她浑身的乏气散了大半。
她眼瞧着来往的客人,多是船上的水手和搭客,大多揣着几文钱,图个热乎实在。
有人买了包饭边走边吃,有人蹲在炉边捧着面茶吸溜,倒没见谁问起莲子羹这样甜稠的吃食。
再往前走,还有个摊卖油炸的面窝,外酥里软,撒着芝麻,咬一口直掉渣。
戚萝也买了半个,嚼着里头的萝卜碎,心里渐渐有了数。
船尾风大,吹得油灯忽明忽暗。戚萝把空碗还给灰褂妈妈,摸了摸剩下的两文钱,转身往回走。
莲子羹雅是雅,可船上人颠簸了一日,肚里缺的是顶饱又热乎的东西;糖饼甜是甜,却不如咸口的吃食来得解乏。
她踩着舱板,钱袋在腰间轻轻晃。
明日该换个路数了,不如做些咸口的糯米烧卖,里头裹上笋丁和肉末,蒸得油亮亮的;再熬些清爽的绿豆饮子,掺点桂花,甜而不腻,刚好配着烧卖吃。
天边刚洇开点鱼肚白,管事挑着木桶挨舱吆喝,木勺敲得粗瓷碗“当当”响:“糙米饭领了——热乎的!”
领了饭的人捧着碗蹲在舱板上,有的就着咸菜囫囵扒着,有的揣在怀里往船尾走,想再添点热乎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