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朝委任之河西转运使周泌等二十七人,皆曾为伪朝爪牙,或盘剥地方以资敌,或传递军情助纣为虐!臣请旨,将此等附逆之徒,尽数锁拿问罪,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殿内温度骤降。
前段时间投诚的吏部尚书杜鸿渐闭口不言,心中暗骂。
杜景俭是自己亲侄子。
老子赶跑鱼朝恩,在灵武兢兢业业,这个小畜生倒胡作非为
名单上的人,不少是灵武本地豪强或朔方军旧部,盘根错节。
更关键的是,这“附逆”的罪名一旦扩大化,极易牵连甚广,人人自危。
一些与名单上之人有旧,或自身也曾为肃宗效力过的官员,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渗出冷汗,目光闪烁,不敢抬头。
杜鸿渐带头发言。
“陛下!崔尚书所言极是!”
立刻有数名新近提拔的、立场鲜明的官员附议。
“此等贰臣,背弃朝廷,罪不容诛!当速速严惩,方能震慑宵小,彰显陛下天威!”
殿内一片压抑的死寂,只剩下崔器卷宗翻动的哗啦声和窗外呼啸的风雪声。
李隆基端坐御座,面色沉静如水,目光如同深潭,扫视着阶下群臣。
他在等,等那些不安者辩解,等那些骑墙者表态,更在等…
那个被他推上高位的年轻人,如何应对这第一场真正的考验。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几乎要凝固时,一个清朗而沉稳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陛下,臣有奏。”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
广平王李豫——现在的皇太孙,从文臣班列中稳步出列,走到大殿中央。
他身姿挺拔,年轻的脸上不见丝毫慌乱,只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静。
李隆基眼中精光微闪。
“皇太孙,讲。”
李豫深深一揖,声音清晰,不疾不徐,如同玉磬敲击。
“崔尚书所奏附逆名单,臣以为,其心可嘉,然其法…或可商榷。”
“哦?”
李隆基不动声色。
“至德…呃…皇帝…僭号彭原,悖逆人伦,此乃铁案,不容置喙。”
李豫清晰地吐出“悖逆”二字,没有回避,却也没有刻意加重语气,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
“凡助其虐民、资敌、祸国者,自当以国法论处,严惩不贷!”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那些面色惨白的官员。
“然则,灵武初立,山河破碎,伪命之下,人心惶惶。彼时,至德帝…尚以太上皇蒙尘、太子监国之名,号令一方。此名分虽伪,然于当时之混乱局势下,确曾迷惑不少忠首之士。”
他微微停顿,语重心长。
“其中或有如杜景俭者,本为地方循吏,唯恐粮秣不济而致军民哗变,故违心听命于伪廷转运;或有如周泌者,本为朔方旧吏,唯念旧主之令,而失察于大义名分。此等人,其行可诛,然其心…未必全属奸恶,或可称‘失节’,而非‘附逆’!”
“失节”与“附逆”,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前者尚有情可原,后者则是十恶不赦!
殿内气氛为之一变,那些被点名或心有戚戚的官员。
眼中猛地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死死盯着李豫,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